观点 | 简枫:关于马焘的画
2022-08-27 20:55:50 简枫
马焘 冰淇淋的夏天 110x100cm 布面油画 2021
马焘在画布上认真又任性的寻欢作乐。
这些被处理得严肃恰当的画面看起来荒诞不羁,但它们却充分自如地展现着自身的叙事。像一个频道错乱的收音机呼应着一个神经质的电台,播音员字正腔圆的播报着荒腔走板的新闻标题:“沙员外”的独门绝技、有故事的“小红帽”、貌合神离的楼梯与红毯、一只蒙着“一块红布”的待嫁的“公鸡”、一本招呼也不打就飞走的“书”,虽然都仅有一个标题,但幸运的是MacGuffin帮助观众追踪到了所“背后”的故事,洞穿所有的隐喻,并为之着迷。
一个擅长制造故事的人总是源于某些时刻无法排解的孤寂,而绘画这个必须一个人孤独完成的工作也是异常无聊的。因为孤独而获得的自由世界里,虽然空阔,但也无比寂寥,只有那些无法言说的秘密是最亲近、最温存的,那个真实的自己在这一刻才可以触摸得到。和自己越亲近,就和世界越疏离,一个醉心于内心世界的创作者无心理会这些疏离产生的边缘和遗忘,只顾兀自埋头在自己的频道讲述他看到的风景,像深潜在海底的鲸鱼发出的信号,只有打开MacGuffin才能够清晰的接收到他发出得每一条信息,了解所有的秘密。
马焘 艾布利吾,艾坎福莱恩 2017.5.11布面油画110x100cm
是什么力量让马焘不知疲倦的在画布上“搞事情”?超现实主义画家玛格利特说:“如果梦境是现实的诠释,那么现实也是梦境的诠释。”可是马焘一定是在梦境里出走了,这梦游一样记录的画面让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因为,他通过MacGuffin提供给他的消息,他的确知道的太多了……
他知道“园丁‘老五’的梦想是成为一代赌神,但目前他只是一个赌棍”,他知道老五精心的把自己的梦想寄托在一株小树上,小树在和煦阳光照耀下面朝大海,背负着一个有诗和远方的赌神梦;他看到了“隐形杀手卜朗尼的身影”在无人知晓的时刻出现在了墙上,他拿出小本本记录下这个幽蓝的天色里一场准时的赴约,分毫不差;他深谙“便秘哲学家提出的手纸理论”,认真在“方便”之时研习,确实很方便;他还知晓一架梯子在一个寂静的清晨穿上一双时髦的鞋子独自外出了一次,他跟踪了几条街,羞羞的回来了……他显然是个诚实而认真的观看者,不仅默默看在眼里,还忠实的记录在了画布上,一个沉默寡言的绘画者在深夜的画布上耐心的描绘着这一切,以一种“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精神让这些本来不为人知的秘密在坊间广为流传,而且非常享受着MacGuffin带来的一个手工记录者隐秘的乐趣。
谜底与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跟随作品一起完成的那一场由视觉引发的想象和探险。
一个对“真实的世界”心怀敬畏的观众,很可能会在观看马焘的作品时产生深深的“逻辑失效”的挫败感。但如果放任自己让真实的痕迹彻底消失,“想象”就浮现了可爱的意义。真实的可知之物和富有悬念的不可知之物迷人的临界点就在这一刻和MacGuffin一起出现了。
无需探究这些绘画的意义,那终究是艺术家自己的世界,他用自己喜欢和擅长的方式创作,没有必要符合逻辑和现实。这些图像并不为人类的凝视和意识形态服务,甚至没有期待被理解,这是无目的性的自我显现,珍贵的是他保留了源自内心深处的“真实”和幻想,一如“MacGuffin”的存在。
马焘 魔术谄媚现实主义绘画 120x100cm 布面油画 2021.3.26
电影导演希区柯克讲述过一个故事:
一列苏格兰火车上有个爱追根问底的人,他见隔壁的乘客带着一个形状奇特的包裹,就问“那是什么”?
乘客答:“MacGuffin。”
“什么是MacGuffin?”
“是在苏格兰高地捉狮子用的。”
“可是苏格兰高地没有狮子啊。”
“啊,这么说,也就没有MacGuffin了。”
所以,请小心,你可能经历了一场骗局。
马焘 蝴蝶仙子爱书生 2022.1.12 布面油画 100x90cm
盲盒生活启示录
生活在这两年里变得像个盲盒,每一天醒来都不知道会看到什么消息。
疫情反反复复,让人在平安的日子里也轻易不敢随便开心,生怕松一口气就看到隔壁小区被封锁,平静和安全带来的快乐稀薄又脆弱,人人小心翼翼以时刻警惕的心情工作和生活,似乎敬畏的态度会得到病毒的豁免,得以顺利度过每一天。
每个人,对这一场注定在生命中变得特别的两年都会有不同的记忆,或许多年以后回望这一段每天屏住呼吸生活的经历,会怀疑自己是否曾经真的遭遇了这一切,因为记忆是个筛子,只留下我们最满意的部分,而那么焦虑、害怕,以最谦卑的姿态谄媚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病毒,这是整个人类都羞于留存的过程,无需讨论即刻删除。
但飘忽不定的疫情像一个永恒轮回的魔咒,无数次以同样的情态发生着,当下的一刻,既无奈又无解,这一幕似乎是曾经发生过的,又好像下一秒将要发生,而破解的方法,除了为生活的虚无和不确定找一个貌似合理的意义,还能怎样。
疫情每一次反复出现都像全世界集体经历了一次轮回的幻觉,有人试图摆脱这个无休止的轮回,但每一次的卷土重来,都只能加深我们和世界的这一场恩怨。
艺术家面对这一切的表达方式比较率性,忽而觉得困扰了全世界两年的烦恼已经鸣锣收兵,可以插着腰在风中尽情摇摆;忽而又对不可确定的未来产生怀疑,生活或甜或咸,无法选择,且难以捉摸。
马焘是一个勤勉的画家,每天非常规律的往返画室,工作、读书、画画、回家,同样的路程同样的风景,日复一日,枯燥、单调,但他作品中的修辞,却真切的流露出现实生存的细节,把冗长无意义的时光下发生的荒谬故事和盘托出,没有丝毫隐喻。去年我们被突如其来的病毒打翻了手里的冰淇淋,但喘息过后我们又把甜蜜握在手中;生活貌似馈赠了我们一份历经磨难后的大礼,可是即使精美的包装也难掩它比一根羽毛还轻的现实。
这场漫长的疫情就像《撒旦探戈》中那场无休止的雨,承诺毫无意义,生长在时间线里的希望被打碎,大家集体陷入谎言和人性的泥沼,这是整个人类的困境,我们无法逃脱这注定遭遇的苦难,但我们可以让自己在它每一次到来时不再绝望和焦虑。
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爱和脆弱,祈愿平安顺遂的生活令我们无比卑微。任何风吹草动都让我们心惊肉跳,希望新闻里永远不要出现家乡的名字,我们努力想让生活有点滋味,但却时刻都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我们的行为是给生活加了一勺糖,还是撒了一勺盐?
既然每一天都是面对无法逃避的选择,与其等待救赎,不如主动揭开封印,吹响号角,愿望重归愿望,江山更爱江山。
马焘 礼轻情义重 120x160cm 布面油画 2021
如何向现实索要一枝花作为信物
“在那做梦的人的梦中,被梦见的人醒了。”
—— 博尔赫斯的《环形废墟》
这一年,因为奇奇怪怪的开场,序幕太长,中间醒来又睡去,我常常陷入一种现在是做梦还是在醒着的疑惑中。
马焘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结束工作后的傍晚开着车来和我们一起喝茶、聊天,我们谈各自的生活,分享读的书、画的画,计划下一次旅行,这一刻感觉无比真实,好像生活就像手中这杯茶那么温暖又美味。但当他离开后,我在继续工作的夜里,看着那杯已经凉掉的茶,看着窗外的迷雾,又觉得这一切都像一个幻觉,这一年就是一个漫长的预备,虽然时间几乎已经到了尾声,但演出始终没有真正开始。
马焘 小何才露尖尖脚 布面油画 100x110cm 2020.7.26
我凝视着那杯茶,像梦醒的人手里握着那枝花。
“如果一个人在梦里穿越了天堂,
并且收到一枝鲜花作为他曾经到过那里的物证;
如果他梦醒时,鲜花还在手中……
那么,这又会怎样?”
这是博尔赫斯曾应用于文学领域的“柯尔律治之花”,我常常在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痴迷过去,看着四周熟悉的物品,想要找到能证明我曾真实经历过的那枝花。
这一年,我们经历了困惑、怀疑、惊讶、犹豫、叹息、恐惧、不安和重新困惑,似乎正走在一条通往甜蜜的路上,但那近在眼前的快乐就在低头的一刹那跌落了。暗夜里总是在不断回想和确认,我们是否真的达到过那曾经距离幸福只有一公分的瞬间。
马焘 早安,景老师 200x180cm 布面油画2021.5.26
梦想像彩虹挂在天边,我们仰头看着,一直到消失不见还记得那一点绚丽的影子,这幻影给我们力量,让我们等待下一个梦,卑微、纯真而无穷尽,在那个世界里,永远不会沮丧不需要醒来,不想看见整个夜晚有人怀抱微小的温暖,有人暗自悲伤,有人妄自加冕,写满擦不去的谎言。
博尔赫斯在《环形废墟》里写一个魔法师在梦里创造的那个人,“他宽慰,他谦卑,他惶恐,他明白:他自己也是一个幻影,一个别人在做梦时看见的幻影。”,一个创造了幻影的人,在最终走向大火时,发现他也只是一个幻影,另一个人梦中的幻影。
总有那么一刻,我非常留恋和感激生活的真实和温暖,可在更多的时刻,我质疑和询问这一切是否是一个虚幻的梦,谁知道那些从城市里消失的彩虹裁缝铺去了哪里?谁知道向我们吹响哨子提示危险的人去了哪里?我们是否真的接近过甜蜜?如果这一切都曾经发生,那如何向现实索要一枝花作为信物来证明?
(责任编辑:裴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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