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很喜欢旁观

我看到好多不同的东西

无中生有的那种

在艺术家的世界里

永远藏着他自己的脸

这是一刻talks的讲者叶锦添的分享。

他是首位夺得奥斯卡最佳艺术指导的华人，被称为东方色彩大家。他曾提出“新美学主义”，对比传统美学主义，更加进入了现代性的迷乱。在他看来，艺术家是通灵的人，而在中国，生存成了困扰艺术家的最大难题。

艺术家够疯就可以找回一个时代

我觉得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候，把每一个衣服都写得非常细。他很细地在描述一个不是那个时代的东西，把这些不相关的东西整合在一起。你看现在服装也开始流行那种把很多文化跨在一起，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在做了。

歌剧的服装、舞台一定要适合它的音乐，它有情绪起伏。那个人站在那边，因为他没有什么动作，所以有很多细节让观众可以很长时间去看着他。一般来讲，在昆剧和京剧的系统里，这些服装都比较华丽。在人物身上，我几乎没有用什么中国的图案，但是在背景上面，我用了非常多中国传统的元素，像那种在曹雪芹的《风筝》里面所出现的色彩跟笔画的线条，整个场景有点像皮影戏的感觉。

在电视剧《红楼梦》中，我们当时很希望找一种中国的语言，尝试用中国的语汇、中国的节奏、中国的图案，去平衡曹雪芹的复杂性，让它可以一下子很抽象，一下子很具体。所以我们用了戏曲的方法来半虚半假、半真半假去做这个东西。

到歌剧的时候，我把大观园用了一个虚的方法来做，我做了一个“巨大”的“织布机”，一层一层的。我们在动的时候，它就变成抽象的景象。所以这种东西的移动会产生虚实之间的关系，恰到好处在整个戏里面每个段落都发挥了它的功能。

整个戏我都在找寻梦境应该怎么传达。当梦境出来的时候，你有什么东西可以让隐藏在里面的那么丰富的东西，而且在舞台上还能跳出来。一个解决方法就是他的体积、他的量感在那边。另外一个就是单色性，后面是复杂的，前面简单的，放在前面可以突出来。还有一个是里面产生那种富贵的感觉，我们用了非常多漂亮的水晶，制造了那个闪烁感。

我觉得歌剧版《红楼梦》真正的难度是，美国跟欧洲还不一样，欧洲对古典的东西有一些经验，但美国就会更直接，当他看到很漂亮东方东西的时候，他的爱会加十倍。看到觉得不对的东西，他就会马上摆出一个抗拒的感觉。实际上《卧虎藏龙》，它帮助我去打开了这些门。

《卧虎藏龙》我就开始知道一个衣服怎么在人身上变成舞蹈的东西。其实你看《卧虎藏龙》，每个戏都是这些衣服，但是打起来的时候，这个衣服是有一点舞蹈性的。《卧虎藏龙》的成功是在灵动。

我在香港的时期还是一个困惑期、挣扎期，我觉得香港除了承载了我的亲缘、血缘的关系之外，它没有给我内在的东西。我在香港一直都是在一个封闭的情况下去建立自己，因为没有人可以明白你在想什么。

在台湾的那段时间就很开心。认识了一批很厉害的艺术家，然后在他们身上我也学到了东西。

我那时对中国的东西有一种又爱又恨的感觉。我在做《诱僧》的时候，刚好结束在欧洲的旅行，我看到欧洲很多种超现实主义，很多其他的各种各样的艺术形态都很强大，回来之后我就把它发挥在电影里面，就有很多西方的东西跟东方相冲突。到《楼兰女》的时候，在舞台上又来一次硬碰硬。你看到的影像都是很激烈的、很夸张的。但是有人不喜欢，有人喜欢。后来我就在台湾一直研究古典舞、现代舞。

我记得花了七年在做服装，七年之后就做《卧虎藏龙》。在台北，一个好处是在那边有很好的书店，经常会在书店里面找到一些惊喜。你走完一圈书店，就像你在全世界走了一圈。所以我慢慢会形成一种全世界一起看的方法，很少只看一个地方。所以你现在看到我的东西也有世界文化的味道。

我就来到北京，是有非常大的野心，想碰中国的东西。我讲新东方主义是说不能一直拿着中国去看全世界，拿出中国的智慧来看全世界，这个东西就变得很有意思。

当你有一个特别的位置的时候，他们很多人就问你是什么。在那个时有人找我出书、搞展览，很多很多都来了。我开始有一点意识到作为一个艺术家的自己，之后就非常想做雕塑。

一开始做雕塑，我就想起小时候的那种恐惧感。我经常会发梦，梦到墙外面有一个眼睛看着你，一种巨大体量的不熟悉的生物。所以我第一次做雕塑，我做的体量就很大，后来我慢慢把它升华到一种象征性。做完这两个之后，就过瘾了，然后才开始去想我喜欢什么雕塑。

我希望观众一来就看到他自己。所以我的方法就是制作了一个和人一模一样大小的雕塑，他一直在流眼泪，然后每一次展览都是一个很黑、很大的房间。你可以很安静看着他。

做到一个程度，我就想这个东西是一种人的内在交流，外在交流是怎么样？就完全把它复制成一个真人，然后摆到全世界任何的地方。比如说把它放在在恒河旁边洗东西。做的时候才发觉，好像这个世界慢慢都容纳在这个空的容器里面。

我会很喜欢旁观，我看到好多不同的东西，无中生有的那种。在艺术家的世界里，永远藏着他自己的脸。比如说我看森山大道的照片，他的每一张照片都好像藏着他的脸。

当你把文字都忘记的时候，你可能还记得影像带给你的一种情感，甚至是一种颜色。它都能牵引出你的情绪，这个是人最原始的，这在你出生之前就有的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