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家丽

当查拉图斯特拉第一次与林中圣者——一位虔诚而圣洁的基督徒交流后，他便自言自语道：“这老年的圣者在他的树林中还没听到上帝已死！”事实上，上帝并不是尼采的主要敌人，上帝死后席卷西方文明的虚无主义才是。为了对抗虚无主义，查拉图斯特拉走出隐居的山林，设立教席教化之，对抗之，欲使人类重新振作。

“我想象天使”展览现场，花厅计划，2022，修道院公寓二层 摄影：叶枫荻。图片由艺术家及花厅计划提供

可以说，“花厅计划”（美凯龙艺术中心在上海修道院公寓的特别项目空间）的最新展览“我想象天使”，亦可被视为对19世纪后风靡全球的虚无主义的对抗，这种虚无主义在当今社会甚嚣尘上。通过对历史的回溯，参展艺术家运用隐喻的手法揭示虚无，继而以虚无对抗虚无。这一路径也反映了年轻一代艺术家面对社会思潮的敏锐的直觉捕捉。TA们极具个性化的创作，为这一社会命题带来十分多元的回应，同时也使艺术生态处于鲜活的流动之中。

天使表征着什么？为什么要想象天使？在宗教中，天使被认为是安拉用光或火创造出来的一种拟人体和超自然形象的结合。天使拥有巨大的翅膀，衣着华美的天国衣物。在“先知穆罕默德升天”的主题表达中，是天使手捧着火焰将他送往天国。天使被视为希望、光明，视为某种先知信息的传递者。

纵观所有参展艺术家的创作，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技术已然成为了今天的“天使”，承担着传递信息、光明与希望的功能；第二，以上种种对天使的想象，最终都指向一种虚无——没有人能说清天使究竟是什么。

过去人们迷恋天使，如同今日人们迷恋技术。“技术改变生活”，这句古老的话语几近成为一种真理。当我们放眼望向生活时会发现，技术甚至已经在包括身体改造、文化视野、生存空间、感官等诸多方面实现全面入侵。科技为人们打造出一个虚幻的桃花源，一如天使曾经在社会文化中起到的作用一样。天使本质的虚幻性，已经被历史证实，但科技本质的虚幻性却仍处在历史的天秤中等待讨论。

比阿特丽斯·吉布森，F for Fibonacci（静帧），单频彩色有声影像，16分钟，2014。图片由艺术家及LUX提供

disnovation.org，《预测式艺术机器人》（静帧），自然语言处理、网站、装置原型，尺寸可变，2015—2018。图片由艺术家及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在展览现场，我们在许多作品中也能看到关于上述命题的讨论。当代黑客小组disnovation.org的程序《预测式艺术机器人》不断地读取当媒体头条，实时捕捉关键词，再重新组合，似乎体现了技术本身的某种生命驱动力。比阿特丽斯·吉布森的短片电影《F for Fibonacci》体现出音乐的数理及感性的双重特性，使得一种试图将人类技术植入并影响颅内的计划昭然若揭。

郭锦泓，《灾异的正常》，布面油画，60×80cm，2022。美凯龙艺术中心委任创作。图片由艺术家及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在另一些作品中，可以看到通过“天使学”中惯用的隐喻手法，对历史加以回溯。在古今的文化语境中，不断穿梭，试图透过今日之眼想象天使。郭锦泓最新的场域特定装置创作《纯白的纯白的xxx与xx》集合了写满记号的硫酸纸、文具和褶皱的布料，配合着用现代合成器谱写的圣歌和有关一位天使自杀的对白，形成一个具有早期文艺复兴时代缮写员气质的纯白空间。欧森／迪特—席琳在《大洪水的后裔》中选取了一片看似纯净的湖泊，漂浮的船板包裹在浓雾之中，体现着一种末世叙事。刘张铂泷的作品《翼与眼》对动画《新世纪福音战士》中的使徒形象基于眼睛与翅膀这一组合进行考古溯源，有时常常会反复地回到“全视之眼”这一与美国文化形态息息相关的符号。

刘张铂泷，《翼与眼》（静帧），单频彩色有声影像，2022。美凯龙艺术中心委任创作。图片由艺术家及美凯龙艺术中心提供

但当我们看向这些作品时，一种虚无感便不由得飘荡起来。这种虚无感一方面指向天使意义本身，另一方面也指向现实生活。纯白的空间、纯净的湖泊、漂浮的船板等，被剔除了复杂性、层次性和多样性的意象，仿佛是一种对当下境况的隐喻——对于纯白、纯净的狂热，实际上是将自我置于漂浮之中，因为真实的生活总是充满琐碎、重复与各式不期遇的复杂。

当然，作为⼀场突破古代、现代、图像、科技、艺术、公共媒介的墙壁的图像撞击旅程，此次展览集合图像学、宇宙学、政治等不同层⾯对于天使、信使或负载信息的实体的描绘，从而揭示出“天使”与当下全球“技术治理”发展之间的多重勾连。诸如，作为托马斯·吴的《平面国》的系列世界图景既描绘当代技术与基建的产物，也融入生态的、有机的地景。作品的背面是由新闻、电影、文学与传播学文本所组成的拼贴，文字中不乏透露出现代社会中人类的处境，也指涉了人与科技之间的紧张关系。

“我想象天使”

艺术家：纪尧姆・阿波利奈尔、disnovation.org、古斯塔夫·多雷、马克斯·恩斯特、比阿特丽斯·吉布森、郭锦泓、刘张铂泷、欧森／迪特－席琳、托马斯·吴

策展人：黄格勉

时间：2022年9月25日—12月25日

地点：上海市徐汇区复兴西路62号修道院公寓二层，花厅计划

参观时间：周一至周日 10:00-1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