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峰，画谱 45，2022，墨、水钻、绢本，183x113cm

画谱

韩峰

2022.12.24-2023.02.24

靠谱的三重奏——韩峰新作展

文/项苙苹

针对中国历代画家的临摹之风，苏立文提出了中国绘画具有音乐性的解读，中国画家在一定的时期根据心境选择某位前辈大师的笔法进行创作，原理犹如钢琴家选择巴赫或莫扎特的曲子进行演奏，个人技法和对曲子理解不同，演奏的效果就不同。若从这样的角度来看中国画家对前辈大师画法的一再临仿，也就能够理解并不将之视为简单的抄袭和保守了。人们往往不会批评西方音乐演绎方式陈陈相因和缺乏创新，却对国画的类似做法颇多苛责，显示了对国画创作的外行和认识的肤浅。韩峰的新作《画谱》系列再次证实了中国绘画的音乐性特征，临摹是后来者以自心去印前辈大师之心，以自己的技艺去实践经典之作，并融入自身生命体验的过程。

韩峰，画谱 28，2022，墨、水钻、绢本，183x113cm

韩峰《画谱》系列的创作方式为：他本人先以白描方式临摹《芥子园画谱》的图式，再请年轻从艺者对其白描“上彩”——用多色水钻加以敷彩装饰。《芥子园画谱》作者王概等人和历代名家画作的共鸣，韩峰对王概等人所绘图谱的解读，年轻从艺者对韩峰所临白描的研习，三者构成了视觉的三重奏。在该系列作品的彩绘处理上，又有着三重方式，分别由三位年轻从艺者实施：一是仅用金色的“单色系列”；一是来自最新流行色的“时尚系列”，韩峰的女儿曾求学于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韩峰爱屋及乌对时装和流行色很感兴趣亦很敏锐；一是取自中国传统器物的“古雅系列”，彩绘者庄颖从宋代建盏等器物上提取色彩及色彩关系进行镶钻。

经过韩峰对年轻从艺者“上彩”过程的观察、引导，“单色系列”创作者倪明从最初用满铺的方式，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理解和独特节奏，画面或镶钻或留白，全凭其当下的感觉来做，粒粒生发，顺势而为。负责“时尚系列”创作的年轻从艺者顾逸文学油画出身，从最初习惯性使用油画式的丰富色调和过度色，到开始有所了解国画的色彩、构图、笔法、物像结构等，及其与油画理念的巨大差异。比如他所上彩的《画谱30》中的丛树，国画画法要求有主有宾，有多有少，有高有低，有正有斜，有粗有细，有浓有淡，有疏有密，无不体现了音乐的节奏感。另外在线条的使用上，节奏性主要体现于两个方面：一是每根线条本身因提按、行顿、转折、轻重、疾徐等变化所产生的韵律；一是由各种线条的长短、粗细、繁简、疏密、浓淡、虚实等组合而成的节奏。而上彩镶钻的过程要根据这种韵律和节奏来进行，甚至也要先从树根开始向上生发，主树、树梢顶、树头着色偏重，而次要的或远处、低处的树木直接留白或只是稍加“点染”。

韩峰，画谱 47，2022，墨、水钻、绢本，183x113cm

通过以上创作实验，我们可以有所感受中国画的音乐性特征，以及中国式临摹的发生机制，它远不是简单的复制粘贴或匠气的机械制作，除了与古代大师的共鸣，临摹过程更是后来者理解经典并加入其个人体悟和生命节奏的过程。经典图式是死的、固定的，而临摹者是活的、变化的，临摹者的生命活力和精神能量即是临摹活动的意义所在，正如前文苏立文对中国绘画音乐性特点的评论，后来者以其个体生命的节奏去演绎和回应前人。也正是仰赖于后来者的临摹行为，死的、固定的经典图式又转而成为活的存在、生生不息。这种临摹行为及其音乐性特征的实质是生命韵律节奏的演奏、应和，正如钢琴家选乐曲一样，中国文人画家选择决定去临摹和展示哪家的笔法、风格，并结合自身的理解和笔性进行创作，而创新和变化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是艺术家个人生命节奏融入和流露的结果。

韩峰，画谱 44，2022，墨、水钻、绢本，183x113cm

韩峰的《画谱》实验出于他的不甘心：不甘心于高妙的中国画学传统被忽视、看轻、曲解乃至遗忘。韩峰通过自己的临摹体悟着传统绘画和《芥子园画谱》，通过观察年轻创作者的彩绘处理方式，从而审视着传统画学和西画乃至现代观念之不同。通过这种通常被认为陈陈相因、缺乏创新并曾被要求取缔的临摹方式，以多人合作、多重对话、指示创作 1（杜尚算是最早采用指示的艺术家）等方式，韩峰试图呈现传统国画的博大精深，以及它与西画在理念上的差异，而非差距。他从观察自己和年轻创作者对同一经典图式的不同理解加以对比分析，并得出结论，传统画学不是不好，或跟不上时代，问题在于现代中国人的不自信乃至不理解。

左：画谱36，局部   右：画谱40，局部

而对于泥古不化、墨守陈规的态度，韩峰同样是反对的，他认为这也是学艺不精、不得要领、不善消化所致。笔墨当随时代，他乐于尝试当下之新生事物、新鲜观念并纳入画中，比如他以往《中国制造》系列里的牙刷、运动鞋、芭比娃娃等各种工业品；敢于使用多为小女生所喜爱、有些庸俗化幼稚化的工业品如水钻，用着其中尤其颇为俗气、扎眼粉嫩的荧光色系（相当于工业颜料），去“彩绘”经典的国画图式，但最终呈现出了最新时尚流行色的鲜活靓丽，让古老图式焕发了逼人的青春活力和新鲜感。小到印章，他曾尝试将其颜色调淡即粉桔色，以配合画面的芭比娃娃等题材，现在干脆简化为一个朱纹圆圈，但依然委托了最好的篆刻家进行制作，印章的线条变化、留白、缺口及其画面位置等法度严谨，起到了平衡画面、完整构图的作用。乃至画作的装帧装框，他也结合现代居室和展厅空间的特点做了细致的调整。

韩峰，美好时光 芭比 52，2013-2022，墨、丙烯、水钻、绢本，118x100cm

鲍里斯·格罗伊斯在其《艺术与文化论：现代性、后现代性、当代性》一文中对艺术当代性有过分析：“当代艺术不是个人艺术创作的产物，而更像是个人对展示的东西的决定——决定世界上匿名流传的图像哪些可以展示，并给它们一个新的背景或是否认它们原来的背景：一个展示给公众的个人选择，以这种方式成为一个被披露的、直白的和当下的事物。”《画谱》系列新作即是韩峰“展示给公众的个人选择”——他选择《芥子园画谱》的原因：该书是中国出版史上一部用图解方式剖析中国传统绘画技法的图书，将各种作画“程式”整理出来进行启蒙，对中国传统绘画的传承与发展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自该书出版以来，几乎所有有成就的国画家都是从该书起步，得此书三昧，自然胸有成竹、丘壑万千。作为美院老师，韩峰的此番创作实验也希望引起对现代艺术教育的反思：“程式”是历代画家的经验总结，从“程式”入手，有了一定的临摹基础再进行写生，便于学生理解国画的精髓、把握物象意韵的塑造、辨别笔墨的优劣……可以说，全然摒弃传统的离谱操作未必能达成有价值的创新；把传统用作表面符号的肤浅摆谱算不上真正的继承；而尊重传统并深入研究的做法才可能有靠谱的演绎。韩峰的《画谱》可谓靠谱！

1 汉斯·奥布里斯特. 策展简史. 任西娜，尹晟，译. 北京：金城出版社，2013：39：“杜尚算是最早采用指示的艺术家，他给住在巴黎的妹妹寄去《不祥的现成品》，又发去电报，要她把它挂在阳台上任凭风吹雨打。”.

泥轩 ｜ MUD Gallery

上海市普陀区莫干山路50号6号楼5楼

5 / F, Building 6, 50 Moganshan Road, Putuo District, Shanghai

周二至周六 Tuesday to Saturday 11:00 - 1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