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语】进学府镀金入炼狱坐禅，这一段生活，是我人生中最见大起大落的传奇生涯，可谓丰富多彩而惊心动魄。命运刚刚飞腾起，却让无辜下地狱，若无斗磨难的气魄，岂能化腐朽为神奇。天理、人性、天规，人情尽在其中。

进学府镀金入炼狱坐禅

（七）

　　过了年，正月初八我到定西电影院正式上班了。电影院有经理，副经理，会计、出纳、售票员、两个放映员、两个场务人员，加上美工一共十个人。按道理，这分工是非常明确地，我的工作就是专门搞好美术工作，画好电影广告宣传画。起初经理也叫我把宣传画画好，增加电影院的气氛和知名度。他还组织全体员工欢迎新来的大学生，举行茶话座谈。当时电影票非常紧张，各单位走后门托关系才能买到中间座位的好票，剩下最靠前后的几排票就在窗口上叫群众抢购。

　　在电影院我很敬业，把心思全用在画好新影片广告画上，学校学到的水粉画油画技法得到了充分运用和发挥，每次新影片的大幅广告一悬挂出去，就得到一片喝彩声。那时的《智取威虎山》中的杨志荣，《杨门女将》中的穆桂英，《红色娘子军》中的琼崖女战士广告形象，都给定西人民留下很深的印象，因为那时很少看到这样靓丽的广告画。

　　到电影院工作的起初阶段，感觉到心情很愉快，我很热爱这份工作。 但我从来没有在公家单位上工作过，没有在国家单位环境中交人处事的经验，甚至可以说，就连一点基本常识也没有。谁能想到，我兢兢业业投入全部心血画广告，却没有迎合电影院领导的需要，一来没有向领导靠拢的意识，二来在电影院中，感觉谁的人品正直就和谁来往，但正直的人往往并不是领导喜爱的人。由于我是新来的大学生，在电影院中有点威信，无形中冷落了领导小圈子的人，这就表现出了我十足的书呆子气，根本不适应国家单位和企事业单位的生活土壤。

　　电影院的会计陈秀珍人很正直，他给我告诉了陈经理的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与女售票员关系不清楚，比如她发现他们有私分电影票的行为，比如把悼念***时购买来的很多匹黑布和三合板据私自处理，并以此贿赂上级等等。除了陈秀珍，职工老范也给我说了这些事，老范和我住两隔壁，人很老实正直，他告诉我的事，和陈会计给我说的一样。像我这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愣头青年，还怎么敬重经理！我对陈经理有点疏远了。与此同时，陈经理也慢慢看不惯我了，他不会容许我这个愣头青年无控制地 “ 野蛮生长！”

　　几个月后的一天下午，经理召集会议。讲完单位的事务之后，他接着说：“有些人自以为是大学生，单位的检票、清场、扫地工都不参加，光画广告。你不画，我的电影票也供不应求，我不需要你花功夫画广告。” 我一听这分明是在收拾我，我一下气的两腿打颤。他说不需要我画广告，要我扫地清场，那我还上大学学美术干什么？我是到这里来扫地清场的吗？再说你一天在干啥？我气不打一处来，他说完就宣布散会。我猛地站起来大声说：“不能散会！我有话说。” 接着就说：“你们从学校来要我，是要我到电影院做美工画画的吧！为了赶画广告，我经常画到晚上半夜，你一天干什么？最好的电影票你全拿走，给我们大家分的电影票都是最前排或最后排的，还只给十五张。......” 我把职工的不满情绪统统发泄出来了，此时的经理完全没有想到，他主持敲打我的会，竟然被我掌握，成了批判他的会。他的脸色从黄变白，面无血色。我的话像连珠炮一样，让职工们大为振奋，这次我把经理的脸面全扒下来了，可能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种结局。我也没有想到，当时我怎么会对经理发那么大的火，很后悔！但脾气！没有忍耐心的脾气，是仕途最大的短板，也是仕途最大的敌人。看来我就不是一个不适合走仕途的人。

　　我没有参加工作之前，以为到了国家单位，那就是到了人类的净土，到了理想的天堂。但真正到了国家单位一看，叫人大失所望，怎么这里也竟然有污泥浊水，我一下对当干部开始感觉到并不那么神圣了。到第二天早上，一出门就迎面碰上了陈经理，我感到很尴尬，但是他却满面笑容，很热情的给我打招呼。他真不简单，他已经在国家单位修道成家了，面对上级对他的破口大骂，也能很理解，他知道上级骂他，一定是心中惦记着他，还在爱他。可我哪有这种修行啊？我简直就是个石猴，那个从未受过如何当干部培训的野猴子，居然敢 “ 大闹天宫 “。我已经预感到，哪一天我会被压在华山之下。

　　经理并没有对我实施报复，自此之后，他反而对我比以前好了很多。我母亲来电影院看我，他还特地把我母亲请到他家里去招待。她对我的福利补贴也关心的多了，也不再要求我查票、清场、扫地了，叫我专心画画。给我分配的电影票也多了，座位还是比较靠中间的，这样我就可以给我的圈子中的朋友们提供看电影的方便了。这样一来，我们的关系却相处的比以前好了。这大概是他发现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虽然脾气不好，但背后也不捣鬼，于是他对我改变了策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呗！看来他比我厉害得多。

　　在电影院忙忙碌碌，专心画画，心情还是愉快的。我在岷县画***像时结交的武装部部长张林，从民勤调到定西军分区，升任***，我们又接续上了老关系，比以前更亲近了。他新到定西，我给他介绍了他的山西老乡老范，老范在电影院和我很好。之后老范又给他介绍了他的山西老乡，如地委宣传部副部长李光耀、定西中级法院院长李庠等，他们山西老乡经常来电影院，在我的房子中坐一坐。有事请互相走动时，也难免拉上我一块参与。慢慢地我似乎也融入到他们山西老乡的圈子中去了。我的交际圈子也慢慢扩大了。

　　电影院和专员公署大院相连，从后门出去就是专署食堂，我就在这里吃饭。专员、书记、部长和处长们也在这里吃饭，有时我们就会坐到一起用餐。很多领导，比如组织部长王乐民，也和我混的熟了，他很爱画，想要我给他画一幅，我答应了，但就是一直没有落实下来，总有一种慢慢给他画，不急的思想，直到他调走，我还没画给他。什么原因呢？还是不重视的思想。我父亲从小对我说过：“ 交官交贫，交商交富。” 这是他作为农民思想的人生经验，他不希望我走仕途。他的话影响了我的一生，可见父母对孩子的影响力有多强大，尽管他们有农民思想的局限性。

　　如果我当时有想当官的思想，我怎么会给组织部长不画画呢！何况是人家开口要的。他人也不错，我们相处的也很熟。但就是没有想当官的思想，才导致我并不重视这件事情。要是现在，我一定会给他认真地画给。八十岁了，难道你还想当官？非也，现在我明白了，艺术是直通心灵文化语言，承载着中华文明的经典和精华，应该把书画留给真正从内心渴求的人，那就是艺术家的功德。今天，只要一个农民来诚恳地向我求字，我也要争取虔诚地满足他的要求，更何况一个专区的组织部长！不说这些了，人一生的思想会随着阅历的加深而不断变化。

五湖散翁书画

小时候画的岳麓山

小时候画的人物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