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颙

祝君波先生出版新书《绍兴路----出发与回望》，厚厚一大本。没想到，他写下的出版方面的文字，已经如此丰富。几次翻读后，想写点心得。

1992年初，我到出版局工作。在此之前，因为我在上海文艺出版社，他在上海书画出版社，虽然认识，却少有长谈的机会。我到局里后，有一次，君波来找我，谈他的新设想，就是把上海书画出版社的另一块牌子——朵云轩，做大做强。他到香港考察过艺术品拍卖市场，深感这是一处急待开发的市场，他愿意做敢于吃螃蟹的人。那时，我对艺术品拍卖一无所知，他详细为我解释此领域的奥秘，我开始领略这个新鲜事物的ABC。让我振奋的，是他展望了前景。他说，上海书画出版社的出版物效益很高，但未必一直能够保持下去，因为利润丰厚的部分，如挂曆和书法教材，竞争日趋激烈，不得不重视市场占有率被稀释的隐忧，他认为，未雨绸缪，开拓艺术品拍卖市场，有朵云轩的牌子，具备得天独厚的优势。他非常乐观地预计，拍卖这一块，做好了，效益可能远远超过图书出版。那一年，发出了上海大踏步改革开放的号召，我们都在思考各种突破的方向。君波的构想，描绘了令人兴奋的色彩，顿时，我成为他的构想的热烈拥护者。当然，我们知道，把设计图纸转变为工程，其间有艰辛的路要走，仅仅是争取各方面的批准，就需要耗费无数的心血。君波对此有充分的思想准备，逢山开路，遇河架桥，一定要把这幅蓝图落实了。这一吃螃蟹的专案，经历千辛万苦，终于办成，正如他预料，产生巨大的社会影响和经济效益。这件事，让我对君波有深刻的印象，他不仅敢于创新，而且努力通过实干完成创新构想。由此开始，我一直关注艺术品拍卖市场，二十多年后，甚至写出一部中篇小说《拍卖师阿独》，算是长期追踪这件事的个人收获。

过了四五年，1997年，有一次，祝君波又来找我谈新的设想。当时，朵云轩的拍卖，名声大振，经济效益，逐步超过了图书出版，出版社积累了比较厚实的财力。他又开始新的隐忧。艺术品拍卖，市场一经打开，竞争必然也是日趋激烈，必须为企业寻找新的经济支撑。香港的出版集团给我们一个启示，在出版效益好的时候，舍得花大钱买房产，今后，用房产收益支撑出版，是长远之计。当时，文化国有企事业单位，花钜资购买房产，有复杂的审批程式，为职工改善住房，也许可以获得批准，作为专案投资，很难得以实施。君波深知其中的难处，但是，他提出了可行的方案。他说，朵云轩在南京路的商业用房，只有使用权，产权属于房产局。现在，房产局出台政策，拥有使用权的企业，支付一部分费用，可以把使用权变为产权。既然是房产局的政策，他认为应该能够实现，主管部门批准也有依据。我问他大约的数字，记得他说的是九百多万。当时，利润上千万的出版社有几家，但是，交了税费和留下各项生产生活基金，能够自由支配的并不多。一般出版单位，只能顾眼面前的再生产，花九百多万买下产权，为后人栽树，是需要魄力的，更需要对事业的赤诚。我对君波的谋略，非常佩服，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支持。他又是亲历亲为，上下折腾，终于办成这件大事，并在朵云轩创立一百周年时完成了改扩建。我想，现在那幢位于南京路的房产，与当年花费的几百万相比，增值至少有几十倍吧。

新世纪开始的时候，祝君波调到出版局工作。他在充分调研之后，又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计画：在上海举办面向全国的书籍装帧设计评比，设计了一个非常亮眼的名称：“中国最美的书”。他的想法，争取获得国家出版总署的认可，办成高规格的文化评比专案，然后设法与莱比锡“世界最美的书”挂钩，成为全世界书籍装帧权威评比的一部分。

这件事，在祝君波的出版生涯中，是值得浓墨重彩描绘一下的创新之举。记得他和我讨论设想时，很激动地问我，上海有没有大的文化评比专案，既是全国性的，又能够得到世界同行的认可?他觉得，书籍装帧设计评比，看上去很专业很小众，但是同样能够出彩，能够产生重要文化影响。何况，全国目前没有权威的书籍装帧设计评比赛事，上海愿意出钱出力，获得总署批准的可能性极大。

这是经过反复调研和思考后成熟的计画，祝君波的设想，一经提出，班子里的同事们都被他描述的前景所打动。不过，大家也知道实践起来不容易，不仅要在国内获得出版业认可和上级批准，还要与国际同类权威机构联通，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接下去，就是实干派祝君波开始行动了。亲历亲为，不放过每个重要的细节，是他的习惯。组织工作班子，聘请有威望的评委，向全国征集样品，制定详尽透明的评比规则，考虑社会宣传的方式，派员访问海外机构等等，第一届评比，白手起家，各个重要环节，祝君波或者亲自设计，或者仔细审核。其中，有一项设计，让我记忆犹新。当时，上海书展在上海和全国已经造成广泛影响，祝君波觉得必须运用这个现成的平台，为新诞生的“中国最美的书”造势。他在上海书展大堂的后面，利用一条过道，佈置了引人注目的优秀书籍装帧设计展览，简朴而抓人眼球。记得在那次书展期间，吸引了大量观众驻足观赏，并获得媒体纷纷赞赏。所以，称他实干，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投入和辛苦，同时也是说他充分考虑效益优先，不做花样文章，实实在在，力保目标的实现。

也是在新世纪之初，祝君波还极力主张做一个新专案，就是把北京已经举办过一届的“ChinaJoy”大展，引到上海来。当时北京同行也有这样的意向。那个专案，用通俗的语言说，就是动漫游戏大展，是把国内外在这方面的最新发展和应用技术，集中起来举办展会。对于这件事情，我的态度有点矛盾，一方面，我认识到这个展会有宽广的群众基础，值得做;另一方面，我对电子游戏有抵触情绪，觉得这种游戏对孩子们的成长未必有利，特别是会大量占用孩子们的学习时间，担心举办这样的大展，会受到家长们的批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也可能质疑。我把自己的忧虑如实告诉了祝君波。他仔细考虑后，说出一段综合考量的话，触动了我。他说，自己并不喜欢电子游戏，也不玩这个，但是他研究过许多资料，认识到，电子游戏的大发展，在世界上已经是无法扭转的趋势，挡是挡不住的，只能因势利导，争取主动权。他当时认为，让电子游戏健康化，朝电子体育竞技方向走，可能是条路。我觉得他的话有道理。游戏，是人类与生俱来的需求，电子游戏与传统游戏的差别，仅仅在于技术或者载体的不同。如果说影响孩子们学习，迷于武侠小说阅读，迷于卡拉OK，迷于追星，甚至迷于踢球打球，都会造成不利的后果确实，关键在于如何引导了。

既然是无法扭转的趋势，那就把展会办起来试试看。开幕的时候，我去看了，全场都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展馆的天花板都要被掀掉似的，我的心脏实在受不了，很快就逃之夭夭。不过，我在现场感受到孩子们的欢乐，他们把展会当成盛大的节日。君波讲这种趋势不可抗拒，是有道理的。当然，我们也不得不承认，直到今天，在电子游戏方面，如何正确引导，并没有理想的方案，至少，所谓的电子竞技体育，还是在狭小的范围内运行，多数的孩子，只是玩玩，只要不入迷，就很幸运。

同事多年，祝君波敢于创新又踏实苦干的形象，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读他的论文集，浮想联翩，回忆起各种往事，随手记叙于此。本文提及的事例，在君波的论文里均有详实的记叙，我只是用旁观的眼光，做了点补充。

作者介绍

祝君波，1955年3月生于上海。祖籍浙江金华。华东师范大学夜大学中文系1987年毕业。1995年复旦大学经济学院硕士生结业。编审。1972年进入上海市新闻出版界及朵云轩学徒，专攻木刻雕版工艺。1991年起历任上海书画出版社社长兼党委书记、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社长兼党委书记、朵云轩总经理兼朵云轩拍卖公司创始总经理、上海市新闻出版局副局长、中国出版集团东方出版社中心总经理兼党委书记、上海市新闻出版局副局长。现任上海市政协文史委员会副主任、中国最美的书评委会副主任、国家拍卖师培训中心授课教师。兼任上海理工大学传媒学专业、华东师范大学艺术市场专业和上海大学艺术市场专业硕士生导师。还任上海视觉艺术大学客座教授、交通大学海外学院特聘教授。从事出版和艺术贸易40余年。主要著作《艺术品拍卖与投资实践教程》、《祝君波谈收藏》、《典藏文札》、《艺术品投资指南》、《拍卖通论》(部分章节)。著有各类论文160余篇。2010年被台湾《艺术新闻》 杂志评选为年度“十大风云人物”。职业生涯中还创办了中国首家艺术专业拍卖公司，敲响了中国大陆拍卖第一槌。2004年参与创始中国最美的书评选以及中国游戏大展Chinajoy，使之成为国内外知名的文化品牌。2007年主持促成了世界华人收藏家大会的筹建和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