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到艺术家傅榆翔，就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他的“外星人”系列雕塑作品。作为艺术家，他的创作塑造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外星人异在的物种。这个物种在2017年里引爆了文艺复兴的圣地意大利，同时也引爆了数以亿万计的观众视网膜和艺术家同行们的审美神经中枢。大家被外星人奇特的，布满银色光泽的浪漫形式所打动，尾随而至的则是神话、幻梦、酒神处的谜题。至此，世界艺术、文化乃至时尚圈则启以新的目光与视角，审视这位来自中国的当代艺术家。

　　作为诗人、雕塑家、油画家、国际独立策展人，榆翔其实是一位在多种艺术领域和题材、形式上都不断探索并取得相当成就的跨界艺术家。如果将艺术家的人生履历随意拣选出几项，就包括：第 17 届威尼斯国际建筑双年展圣马力诺国家馆“雕塑与建筑”执行策展人；第 57 届威尼斯艺术双年展、第 74 届威尼斯电影节、第17 届威尼斯国际建筑双年展、2022德国诺德阿特艺术展等一系列重要国际艺术活动的受邀艺术家；还出任美国时尚与艺术研究院院士以及许多艺术专业机构及高校的学术顾问、客座导师。因为其雕塑作品《移民外星人》，更是在第 57 届威尼斯双年展上广受赞誉，被西方媒体评为“中国新一代最有意思和想法的艺术家之一、威尼斯双年展最重要的十大作品之一、中国新一代最有趣的艺术家之一”。

　　1、外星人与伙伴们的诞生

　　艺术家为何独独钟情外星人，这是西方好莱坞的舶来品吗？还是有着独属于艺术家的审美判断与文化基因。创作外星人缘起为何？

　　这一切都要与艺术家独特的从艺经历相关。艺术家从小就喜欢科幻，喜欢无拘无束的神游太虚，喜欢关注一些旁人认为荒诞不经的事物。成为艺术家后，又结交了一大票科学背景的科幻作家，许多朋友都是科学、文艺的全能选手。大家引为莫逆，倾心探讨，彼此启发。于是，神秘与未知，宇宙深处的秘密以及人的终极价值在宏大的时间和空间的尺度下如何进行寻找，又如何定位，成为艺术家傅榆翔认为必须首要思考的问题。

　　在艺术家的表述中，外星人创作缘起有二：一是十几年前读到由美国作家艾伦o韦斯曼所著的《没有我们的世界》。书中描述了危机频现的地球，异常高温、气候危机、病毒肆虐……环境在不断预警。如此处境之下，作者提问：如果人类从此消失，世界会变得怎样？这一诘问对艺术家形成了很大的触动。开始从漫游式的宇宙之思变为更加严肃、自觉的“世界和人的关系”的思考。第二原因则是从本世纪第二个十年开始，艺术家被每天重复在电视、网络中的“难民”这一热词困扰。阿富汗、叙利亚、非洲的难民去到欧美，不断产生文化、民族的生存方式和价值观的冲突，从而引起巨大的撕裂与对立。

　　艺术家就此思考：是否可以藉由自己的作品，观察、记录、调整乃至弥合这个世界的创伤，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增益和改善。艺术家开始想到了一个他者的视角，一个矛盾和纷争之外的视角，主角不是白人，黑人、黄种人，不属于任何一个种族、任何一个政治阵营、任何一个文化或是商业集团，没有任何意识形态偏见。通过他者的目光反观我们的世界，反观人类的基本处境。

　　于是艺术家决定：做“外星人”！

　　可是，外星人怎么做？

　　艺术家希望外星人是智慧的，并且有着敏感的洞悉人心的触角，他到自然界中寻找灵感，推敲琢磨许久，决定用童年里自己亲切熟悉的动物的原型，螳螂的头，青蛙的眼。另外外星人的嘴很小，鼻孔也并不用于呼吸，不受地球重力的影响，因此脖子肯定很细。外星人的乳房凹陷，没有生殖器，他们的繁殖可以通过其他方法。他们雌雄同体，人人平等。他们四肢修长，如同竹节虫，是拟态隐藏的高手，手脚生长着水鸟才会有的蹼，是水上浮游的健儿。

　　所有的这一切，都和艺术家个人的生命经验紧密联系，比方为什么嘴那么小，艺术家做出了详细解释，是艺术家一位既是科学家又是科幻小说家的朋友王佃亮，在其小说《未来地球人》中提到，高等生物应该以光为食，像植物的光合作用，又像中国古代仙人餐落英，饮坠露，所以食光者当然不用张着一张大嘴咯。而为什么像竹节虫，来源于艺术家年轻时野外露营的经历，黄昏的时候，伸手触摸帐篷外一簇很美的枯草，可是手一动，正在扮演枯枝的生物细长的手脚动了起来。艺术家感到生物的奇妙和狡黠。于是，外星人便没有了人类的脂肪，身体变为修长纤细。

　　显然艺术家对自己的创造是满意的，接下来围绕着外星人接二连三的创造了他的“伙伴”，比方穿着宇航服的猿猴，还有一个婴儿身体的自己。这里面既有航空的科技感又有达尔文的进化论，还有“专气致柔，能婴儿乎”的上古哲思。

　　艺术家如同乔伊斯在《尤利西斯》的街市上布置的谜语，将所有的谜面集结起来，建构出更加复杂的迷宫。在艺术家创作的作品中，其艺术母题之树上挂满了多种形态的图像和符号，建构出关于人类命运与时空经验更加具体和有深度的讨论。《从此未来》中凤凰与鹿混合而成的圣灵，踏着如同《出埃及记》中的法柜，经由七位外星人抬举，要前往宇宙纪年的耶路撒冷。《前传》中外星人手持来自三星堆的金面具，躺在像黑洞一样深邃的骏马背上踽踽前行。《盲区》中来自白垩纪飞翔的爬行动物与外星人一同嬉戏起舞，充满着历史纵深感与宿命感的诘问。

　　想象力和宇宙是艺术家创作的舞台图景，艺术家在此之上创作的一个个物象角色，编织出一个又一个关于史前、异域、天外的图像谜语。

　　2、 外星人光顾世界：威尼斯之旅

　　艺术家的瑰丽想象与宇宙哲思终于在2017年的夏天集体引爆。外星人成为文艺复兴圣地意大利与水城威尼斯最荣耀和瞩目的嘉宾。

　　在展出之前，艺术家本想制作三到五件外星人雕塑进行集中展示，后来与策展人沟通，决定不光将外星人做成一件作品，而是一个事件。于是外星人从三人五人变作十人，三十人，艺术家又借鉴中国传统的易学智慧，偶数为阴，奇数为阳，“一阳来复，复旦天心”，最终艺术家将这一群移民地球的外星人，人数定为三十一人。

　　三十一个外星人在中国诞生，坐满一架飞机去到威尼斯。而艺术家也从容不迫，将策展事宜全权交付策展人。自己就像一位旅行者一般在这风景胜地闲游。而不经意间，艺术家的外星人们已经布满了水城的不同角落，在圣马可广场前，乔托钟楼下，就连贡多拉小艇上，外星人们也以最舒服的姿态躺下，伴随着桨声波影在古老建筑间穿行。

　　戏剧性的是，真正展出的那一天，艺术家与太太已从威尼斯返回重庆，落地后打开手机微信才发现不得了，众多国内外好友的消息在屏幕前此起彼伏的轰炸，大家对艺术家不吝赞美之词，说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你啦！来自欧洲乃至世界各地的游客、观众全部集中到的外星人前合影，发布在他们的脸书、公众媒体上，“傅榆翔·外星人”真正成为一个轰动西方的艺术事件了。

　　随后，艺术家跨界受邀参加威尼斯74届电影节，与玛利亚·古欣娜塔，意大利的国宝级演员，挽着手在威尼斯丽都岛上穿行。全程参与开幕式、酒会、研讨会，地中海的海风一时间吹拂起了中国味道。接下来是国际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连续多天的头版头条。不久都灵大学又发出邀请--他们每年邀请四位中国人前往研讨讲学，在当年，作家余华、冯唐和吴岩之后，艺术家应邀参加并做展出。此后，艺术家又受邀参加了威尼斯第17届国际建筑双年展。

　　回头想想，艺术家感慨道：“威尼斯双年展，包括电影节，以及后来的威尼斯建筑双年展。我一不留神，全部都跨界参加了。在艺术家里似乎是唯一的一人。这真是奇妙的缘分！”

　　3、 后外星人时代的思考：讲好中国故事，回应时代潮流

　　艺术家通过独特的艺术天赋与惊人的创造力，藉由“外星人”收获了成功。但并没有停下创作的步伐。而且随着艺术实践的不断深入，艺术家不再仅仅通过个体经验与他者视角作为创作路径。开始以更加直率和本真的态度回应两个问题，即：自我的文化血脉与当代精神。

　　《山海经》系列是其与自身文化血脉对话的一次很好尝试。《山海经》是中国神话与历史接驳处的微妙断面，是最古早的大航海梦想，大荒山、青丘、东海外的古老生物作为文化基因标定了中国人的宇宙精神图景。在这一文化语境下，艺术家将外星人以及各种神兽的主题进行筛选、定格和提炼。外星人仅仅是其中一个角色，有时客串，有时并不出场。

　　“我们每个人都不可能置身事外”艺术家说道，外星人也不可能成为价值观的隐匿之地，所有的一切，我们必须直面，直面文化血脉、直面场所。如雕塑《山海经·金牛开泰》就是为川西明珠牛背山设计的重要作品（已入选《雕塑》杂志2022年封面艺术家作品，荣获中国轻工业联合会第二届“百鹤杯”工艺美术设计创新大赛“百鹤金鼎奖”），艺术家登牛背山，见银峰怒拔，云气翻涌，好似海上蓬莱，波上洞天，不禁想起唐人李峤的《海》： “三山巨鳌涌，万里大鹏飞。”艺术家将其改为： “千峰金牛傲，万里大鹏飞”。并以诗为纲，创造出牛雄鹏飞的作品。牛是川西牦牛，生双翼，牛尾直指天际，托着一只大鹏。牛的翅膀与大鹏的翅膀，一为梦幻一为真实，电影蒙太奇般的组合，让人不知是飞鸟下凡尘还是金牛入云间，极具浪漫诗情与视觉张力。牛背山上矗立，颇有云霞踵我足下，星河与我摩肩的豪气。

　　而在另一些作品中，则更加直率的使用了中国传统符号。如雕塑“开运兔”，塑造出卡通气质的生肖兔子造型。兔子憨态可掬，两只大耳朵幻化成梦想的翅膀。艺术家用中国“五行”元素为兔子织了一张云床--无数“金、木、水、火、土”微小符号汇聚而成的柔软白云。艺术家希望白云上的“五行”可酬补每个人在传统命理学上所讲的五行的缺憾，命格的不足。对观者的人生进行全面赋能。“开运兔”一经发布即受到了巨大的好评和关注，2023胡润百富颁奖奖杯即选用了这个典雅悠然的兔子。

　　在与传统对话的同时，艺术家也强调作品的时代精神，或者说是潮流精神。

　　在艺术家看来，一切艺术都可称之为潮流艺术。古典艺术作为艺术范式具有很强的稳定性，但不意味着静止。艺术家说道：“我们每个人都身处历史之中。面对历史就是面对潮流，如果宏观鸟瞰，我们发现潮流的全貌是一条人类历史与命运的大河。潮流是历史长河最终涌上岸来那一瞬形成的壮阔和力量感！我希望自己的作品始终充满奇思异响，充满活力和自由，可以得到不同文化背景的年轻人的喜爱，成为具有亲和力的艺术形式。因为所有的年轻人皆是艺术的未来！”

　　结语：

　　从外星人，到外星人的“伙伴们”，再到那些刻入中国人血液里的文化符号，艺术家上下求索，砥砺前行。可以看出，艺术家在近年来的艺术实践中愈加鲜明的艺术立场，将普世的关于生命与宇宙、物种与未来的议题与具体的文化符号及社会思考相关联。让受众在体察文化信息时兼具超然的宏观视野，而在面对宇宙时，又有着关于文化与故土的温情记忆。其艺术母题携带着多样丰富的文化符号在人类的现代性困境和不同文化场域中自由穿梭，建构出超越苦难与纷争的公共议题以及极具延展性的话语系统。可以说艺术家正在使用我们共有的时空经验、生存经验以及文化经验打造一个当代艺术创作的一元结构和底层代码，更多的艺术形象和主题将在这一元结构中应运而生。从这个意义上讲，艺术家在世界当代艺术史中的位置是突出和不可替代的。

　　作者简介：阴怡然，重庆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博士研究生、重庆三合美术馆学术顾问，北尚当代艺术研究会学术主持，参与城市空间美学理论书著写作多部，发表城市美学、城市雕塑等相关论文多篇。

　　2023.3.20. 重 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