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稿|黎贯宇:站在我所处的时代 找到民间与传统艺术的当代表达
2023-04-07 12:18:42 未知
从孩童时期对民间艺术的喜爱,到当下对京剧文化的研究,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始终贯穿在他的艺术创作中。
艺术家黎贯宇,是一个对社会和艺术都有着独特思考的艺术家,充满理性和严肃;这和他可爱、卡通的潮流艺术风格形成了强烈反差。仔细品味,这种反差其实也映射在他的画面中,看似可爱、呆萌、治愈的画面故事中流露出一种剧场式的观看,也透露着一种旁观者对文化的思索。
黎贯宇 《演出开始了》
黎贯宇不排斥把自己归为潮流艺术家,他认为,艺术是时代、画家和作品三者的结合。 “我们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历史拐点,这很重要。”作为艺术家,需要去感性和自由的创作,更要思考我们所处的时代和自己在这个时代的位置,并在其中不断磨合,找到自己艺术的平衡点。
作为一家动漫公司的主理人和一位多年创作的艺术家,黎贯宇抽丝剥茧地分析了艺术体系中的不同分支,并果断地让自己在不同的身份中自由切换。忙碌的事业之余,画画成为一种习惯;而画画之外,事业又是他观看艺术的一种方式。
从早年的“胶囊人”系列,到后来的京剧系列,再到“W.Lan”系列,黎贯宇沿着几条不同的艺术线索不断尝试和推进,他始终在寻找一种能把民间、传统文化和当代艺术结合起来的当代艺术语言。
艺术家黎贯宇
雅昌艺术网:黎老师您好,能否谈一下您个人的艺术成长历程?
黎贯宇:从就对民间艺术比较喜欢,小时候就跟着老人做山西的面塑;从三四岁开始画画,六七岁开始正式学习;所以后来无论是工作还是自己的创作,都在思考如何把民间、传统文化和当代艺术结合在一起。
从我个人的成长经历,也对于当下的艺术教育有一些思考。
我开始正式学画画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位好老师,他跟我讲梵高、讲莫迪里阿尼,引导我看很多世界大师的艺术。如今看来这是很难得的,父亲和老师的指导让我一直坚持在艺术的正路上,让我看到了艺术审美的多样性,并没有急于去选择某一条路。
基于小时候的艺术基础,当我考大学之前,再回到艺术这条路上的时候,是驾轻就熟的。尤其是进入大学之后,能看到很多同学素描和色彩比我画的好很多,但是真正走到艺术创作阶段的时候,依靠艺考培训班走出来的同学们就很难发挥优势了,而如今再看我的同学们,依然在坚持画画的寥寥无几了。但是我知道,我有很多同学都是非常热爱画画的人,但是当他们画到某种程度之后,就无法在其中感受到乐趣了,慢慢也不再画了,所以我就一直在反思:画画这件事情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认为就是要一直保持对画画的兴趣,技术、题材、审美这些总会有一天你会找到的,会被认可的,但是当你在走过了人生中的不同阶段、面对不同的压力时,是否依然要坚持,保持对艺术的兴趣,这是很难得的。
我所坚持的就是一直画,找准自己的语言,一直画下去。
黎贯宇《望3》
雅昌艺术网:您个人一直从事着动漫行业,作为动漫公司的主理人,想必也是非常忙碌,压力也是非常大的。在前面这些年中,是否也面临着您谈到的要对是否坚持艺术而做选择?
黎贯宇:没有,首先我是一个离不开画画的人,每天即使再晚回去也要画一两个小时,我对于画画的习惯是控制不住的状态。画画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呼吸一样,不需要我刻意的去坚持。
但是我的选择是在艺术内部更细分领域的选择,是插画、漫画、概念设计师还是职业画家?这个时候我就要基于我对自己、对行业的了解去选择,也会有左右摇摆。但都是在艺术行业内部,艺术之间是没有界限的,我画过插画,也画过概念设定,也从事过教学,以及从事动画行业,尤其是动画是一个需要数百上千人共同协作的领域,这些是有非常明晰的规则在其中的,需要大家去遵守规则,共同完成。这就意味着,我们没办法跳出原有的规则和框架,
当我慢慢也开始介入到当代艺术的绘画领域中,开始尝试画讲囊人系列的时候,我觉得我就像是一个被关在某个岛上的疗养院的人,终于出岛了。
开始尝试职业艺术家的绘画之后,我觉得我对自由的理解都变了,以前是每天在小岛上打猎、钓鱼,搭个棚子看星星。但是当我离开这个岛,看到更大的世界,再去看小岛上的生活,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我迷上了自由的绘画和创作,从此就离不开了,后来租了画室,走上了真正的职业艺术家之路,就这样画了十几年。
黎贯宇《我变成飞机了》
雅昌艺术网:能否跟我们谈谈最早的胶囊人系列绘画?
黎贯宇:从2005年左右开始创作,正值中国当代艺术发展最火热的时期,但那时我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这个行业,想象了一套自己的艺术语言,并不断丰富和打磨。
在我看来,艺术家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信心。作为艺术家,能不能发自内心认为自己的语言是完整的,是独一无二的,很重要。并且要不断的推翻过去塑造的原有体系,调整并建立适合自己的新方式,我认为我到现在也一直处于这样的阶段。
或许这也是我和职业艺术家的区别,或许职业艺术家不会思考这些问题,他们是把他们的艺术语言作为一种职业性的思考,而我有一点信马由缰似的探索。
雅昌艺术网:可是在我看来您的艺术语言虽有变化,但还是一直沿着同样的思路在延续。
黎贯宇:我的艺术体系和脉络的经过其实特别复杂,但是的确,我个人的创作也好,我主理的公司也好,有着终其一生的目标,那就是对传统文化元素和审美的时尚化表达。
我认为,所有流传至今的民间艺术,在它所处的那个时代都是潮流艺术,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潮流不断的更迭,只不过时间给了它们一些其他使命,成为了如今我们看到的传统文化元素。在新的时代,它应该有一种新的表达和结合。
对于当下我们看到的很多年轻人所表达的潮流艺术,我觉得也没问题,但是我们需要去思考它应该如何继续走下去。就像曾经,中国当代艺术对于西方全盘接受,如今开始进入到一个全盘反思的阶段,去在我们自己的体系里寻找艺术和审美语言,才能在国际上站站得住的脚,每一位中国艺术家才能在国际舞台上找到自己的站位。潮流艺术也是如此,可能需要再晚一点或者更长时间才能形成更成熟的发展体系。
雅昌艺术网:能看到当代很多艺术家也在做根脉的追寻,总谈到这样的话题,包括很多重要艺术家的艺术创作中能看到这样的尝试。您如何看待这样的现象?
黎贯宇:我认为,好的艺术一定是时代、画家和作品三者的结合。
我看村上隆的文字比较多,他也在书中谈到:“我们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历史拐点很重要。”我总跟学生讲一个例子,就是徐悲鸿的画好不好?他为什么被推上了这么高的一个高峰?但是他的画好不好是有争议的。我们就要回到上世纪30年代那样的一个历史背景中,徐悲鸿将西方的艺术引进中国,与中国传统艺术结合,他做的事情是开宗立派的事情,是从0到1的事情,所以他在历史上重要。梵高、毕加索也都是如此,如果梵高的艺术离开了他所处的时代,放到今天的大芬村,它就没意义了。
我觉得村上隆这样的艺术家,包括我也在内,在这个时代我们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艺术家。
首先要思考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而我们又处在这个时代的什么位置上?再去思考我们的艺术应该有怎样的表达?才能够去思考这个时代需要什么样的艺术,而我们能做什么艺术?最终在其中找到一个平衡点。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想做什么和能做到什么,也是需要反复调节的。比如我从一开始思考的就是要用民间语言来绘画,这条底层的思路是一以贯之的。
我最喜欢的画家是吴冠中,他的绘画做过很多次尝试,有很多西方的表达方式和新的视觉体验,但是他的底层逻辑始终是东方审美。我看过他所有的展览,看他的艺术脉络,也能看到他也曾经有过很多次反复,寻找过很多次语言,最后他才真正找到自己的艺术语言。
艺术家很难在生出之后很快就对中国传统文化有很深的认知,是要有一个长远规划的,这个过程中也没必要着急去固定下来一种语言。我理解艺术家如果对自己的艺术生涯有一种规划的话,就不会急于应和。
黎贯宇 京剧人物系列
黎贯宇 京剧人物系列
黎贯宇《福禄寿喜财》
雅昌艺术网:看您最近的绘画也在发生变化,不同于此前让人印象深刻的形象系列,我们看到了运用传统民间艺术元素、构图饱满的绘画系列,能否谈谈这个系列的作品?
黎贯宇:我一直在研究京剧,京剧很厉害,它能在一个小小的舞台上表达出大场面;它没有蒙太奇的语言,但却能表现出时空转换;这些复杂的情境都能在京剧的舞台上让观众感受到。我们这个时代进入了信息爆炸的时代,我想找出一种语言方式,带给观众一些冲击力。
在这个繁琐的时代里,我觉得艺术家也很难跨越所有过程,只是呈现一种结果。就像我理解吴冠中也是,在他的艺术中是一步一步的蜕变,这种过程一点都没有遮掩,将他的尝试推进到到最后,把整个过程留给观众。我觉得我个人也是如此,希望把我在不同阶段尝试的过程展示在观众面前。
未来还会在这个系列上进一步调整,纳入新的思考和语言,持续探索,做出进一步的突破。
黎贯宇 《小女孩》
黎贯宇 《河马一家》
雅昌艺术网:再跟我们谈一谈最近我们经常能看到的“W.Lan”系列作品,画面有一种剧场感,能否谈谈这系列作品的创作灵感?
黎贯宇:其实小女孩的原型就是我的女儿。她有一个从小陪伴她的小河马布偶,她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个布偶,即使这个布偶已经很旧了,依然是她每天要抱着睡觉的、最喜欢的玩具。大概在一年多前,这个布偶突然就丢了,怎么也找不到了。没有小河马,她不睡觉,我就给她编故事,告诉她小河马去寻找宝石了,它要打败怪兽获得宝石。久而久之,小河马的故事就变成了一个系列故事,我干脆把小河马的故事画下来,就成了系列绘画。
从小河马找宝石,到小河马拯救地球,再到后来有一个小剧场,从小河马到西游记,小姑娘和小河马每天就扮演新的角色,幕布的元素也在透露出剧场概念。基于这样的思路,我的绘画中有一种故事性和情节,这可能是我的职业习惯造成的。
雅昌艺术网:您的作品其实在做一种尝试,那就是在当代艺术和大众之间尝试做一种链接,这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当代艺术面临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大众对于艺术人知的问题,如何触动大众对艺术的理解是不是也是您所思考的问题?
黎贯宇:我一直在思考,但是这的确也给我的创作设定了很多规则,在某种程度上制约了我的表达。多年做动画的经验,我的工作就是要做大众审美,甚至设计师设计完作品之后我们还要去往接地气的方向去调整,其实当下的艺术和设计也都会遇到这个问题。单纯的追求某种所谓的高级感和让别人看不太懂的东西,在我看来意思不大。有的艺术家也会在作品中设置一些谜题,观众在解谜的过程中与他产生共鸣,这是一种方式。但是我觉得运用大众能看懂的方式做一种长期表达,我可能会更偏重这种思路。
当然也会有人给我提出问题,比如我的画更加晦涩一点,会不会更快的进入批评家、策展人的视野?比如我在十多年创作的作品似乎就有一种语言,呈现出一种既有潮流艺术的视觉语言,又没有把过去当代艺术的规则完全凭弃掉。但历史告诉我们,当潮流走来的时候,需要更加纯粹的艺术表达。新的时代有新时代的规则,大家不会遵从于过去的规则,而真正的艺术也好,艺术市场也好都是应和着时代一起走来的,我想我现在所做的艺术思索和储备,也是为了契合这个时代的艺术表达。
我们看现在中国真正走向国际舞台的潮流艺术家有谁呢?目前应该还没有,中国人更愿意接受像奈良美智这个类型的艺术家,有一定绘画性在其中,而不太愿意接受村上隆这样的艺术家,但是我觉得真正需要什么样的艺术,还应由时代去做选择。
黎贯宇《小丑和独角兽》
雅昌艺术网:多年来您所从事的动漫的工作,是否也给现在的绘画创作带来基础和支撑?
黎贯宇:非常有关系,其实最早画插画的时候也经历过非常漫长的反复,比如首先是去掌握技术和画法,怎样把画面经营好。随着自己掌握了很多种画法之后,审美也在逐步提升,每一种画法背后都有一条审美体系,发现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种语言去描述同一种美,当自己了解了这些语言之后,表达起来就会变得非常自由。
再到后来就能创作了自己的语言,比如我可以让飞机长两个翅膀,也可以长三个翅膀,一朵花可以正着长,也可以倒着长……当你进入到一定自由度的时候,就不会纠结于此前的问题。过去这些年的绘画和语言体系,都是我现在创作的基础,但深知。
雅昌艺术网:当我们谈论艺术创作中的自由、感性的时候,其实还应该思考到另一面,那就是其实艺术创作本身看似自由,但其实艺术的思维又是非常理性的。你会不会觉得,当你的一张画面带给观众非常愉悦的视觉体验的时候,它除了自由的表达之外,背后又是基于非常理性的思维模式?
黎贯宇:对于这个话题我理解的是,感性的支持一时的,只有理性的支持才是持久的。如果艺术家的艺术理念不够完整,其实是不足以支撑他持续走10年、20年的。我理解就像登一座山,理性是我必须知道山的目标在哪里,感性则是我可以随性而走,我今天路过小溪边我可以洗个澡,明天路过一个茅草屋我可以睡一觉,后天我像爬一爬路边的树,这些都是感性的过程,但是最终到达山顶的目标,则是理性在支持的。
艺术家需要理性的去思考现在的这个时代是怎样的,未来将会向哪里发展?观众的审美习惯有怎样的变化?也会导致创作者的思路有所改变。
雅昌艺术网:其实在跟您对话的过程中能够感受到您对于当下社会和艺术的思考还是蛮深入的,但是您所表达的画面却呈现出来一种非常可爱的视觉体验,这会给人一种巨大的反差,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差?
黎贯宇:这可能又要回到关于理性的话题,比如我做动画公司,我就需要知道当下的社会需要什么样的动画,这是一种强逻辑,把动画这种多道工序的工作拆分开来,再按照理性的思路去一步一步打磨,这种方式是非常容易达到现代社会需求的某种主流语言的。
但是艺术却不是如此的,艺术的创作是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也没办欺骗观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的画面表达出来就是什么样子的。我看村上隆写的书里有一个章节是他如何培养艺术家,比如他们会发现这些人隐藏的某一面,尤其是阴暗的一面,把这种东西提取出来以这个人的角色去夸大他的这一面,用以吸引猎奇的目光和对这种气质特别关注的人。
我也曾经试图用这种方式去寻找我所隐藏的一面,想以此去找到我真正想做的艺术方向,后来发现我的内心却是一种没有任何隐藏内容的阳光类型,我崇尚齐白石、韩美林这样的艺术家和他们的艺术。
我真正想做的艺术,就像我小时候,给农村红白喜事去捏花馍,像农村老太太一样我让自己努力成为捏的最好的那一个,捏一个牡丹、捏一个孔雀放在席宴的最中间,让大家去看到。我想做的还是像吴冠中所说的,让专家鼓掌、让百姓叫好的艺术,就像白居易的诗一样,低门槛,走入大众中去。
(责任编辑:刘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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