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相声大师侯宝林有一段相声，学了两个上海小姑娘荡马路时的对话：阿拉再到啥额商店去兜兜啦？人家讲服装店有今年的裙子了……

　　侯宝林略微生硬的上海话，当年不知笑翻了多少人，但是被笑翻了的人都没有意识到，侯宝林点到了上海人的闲情：荡马路，兜商店。现在想来，这不是大师的创作，是他的提炼。

　　荡马路，兜商店，恰是上海人的生活细碎。

李守白-海派重彩-《弄堂口》2007年

　　荡马路兜商店，说明了闲情逸致的状态，绝非是行色匆匆；荡马路兜商店，也说明了漫无目的的状态，绝非是直奔主题；荡马路兜商店，还说明了马路和商店亲和值得荡值得兜。常常是在漫无目的荡荡兜兜中，意外地心动，一再意外地心动。

　　一个人，尤其是女人，熟悉的马路熟悉的店，就像是姐妹淘一样，大方布店过去高桥食品店，再过去是电影局、床上用品商店……几十年后都背得出它们的顺序，并且和常去几家店的营业员像是有约会之意。侬来啦；侬好呀，彼此面熟陌生。

　　很多年间，淮海路值得荡，淮海路上的店值得兜。淮海路路边梧桐树两排，老公寓一幢幢，沿街的店家橱窗都是好看，甚至过年过节到淮海路看橱窗也是开心之事。那就需要荡了。至于一家一家的店，则是兜来兜去。兜也是特别形象的动词，店至多两三开间门面，从这一家出来，旁边一家又踏步而入，像兜圈子一样。淮海路最黄金的一段三百多米，荡荡兜兜就是半天。

　　套用《爱情神话》的一句神话：一个没有在上海荡过马路兜过商店的女人，一生是不完整的。

　　不过，渐渐地，荡马路兜商店不时尚了。大型的销品茂幡然伫立，有停车场，有商店群、美食、娱乐……不管刮风下雨寒冷酷暑，从B3进入，便是四季如春避风挡雨，吃喝拉撒玩尽在同一个销品茂里。荡马路兜商店，相形见绌啊，太过古老也太过不方便：一把雨伞频频撑起又收下，店里店外温差十度，停车场更是很远……

　　销品茂果然就会将侯宝林相声中的荡马路兜商店桥段，置于白垩纪吗？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更不会绝了荡马路。销品茂的优势仍将是优势，不过，销品茂“英雄所见略同”的同质化，也是与生俱来的胎记，少了荡马路和兜商店，自然少了麻烦，但是也少了乐趣。

　　于是，淮海路上荡马路和兜商店复萌了。店内外的温差无法改变，一家一家的店需要走进走出无法改变，但是淮海路改变了。淮海路的店磁力加强了，有首店，有网红的热店，有经典品牌店。并且，它们的橱窗是展示，也是艺术的享受。

　　还有，千万不要轻看淮海路两边的梧桐树和老式公寓，它们是淮海路妖娆的身材，比销品茂性感得多。

　　当你觉得荡马路兜商店是乐趣的时候，你不会太在意有什么不方便。这不方便，恰是乐趣。

　　此文系《漫步淮海》2022年第一期卷首语；大部分照片都翻拍自本期《漫步淮海》。

　　作者介绍

艺术家李守白

　　李守白，1962年出生于上海，祖籍浙江上虞。当代重彩画家，海派剪纸艺术大师。现为中国民协剪纸艺术委员会副主席，中华文化促进会剪纸艺术委员会副主任，上海市人大代表、上海市文联副主席、上海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会员、上海市工艺美术大师、上海华东师大、上海工艺美院客座教授。“非遗”海派剪纸代表性传承人。作品先后在国内外多地举办展会和参展；摘取包括中国文化部“文化遗产日奖”、中国文联民间文艺“山花奖”等在内的10多个金奖；被世界多国机构和私人收藏家收藏。

　　作家马尚龙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作家协会理事、散文报告文学专业创作委员会副主任；编审。上海黄浦区明复图书馆理事长。“马尚龙海派文化工作室”总监。著作主要分为三个系列，分别是《幽默应笑我》《与名人同窗》等杂文系列，《上海制造》《为什么是上海》《上海女人》《上海男人》等上海系列，《卷手语》《有些意思你从来不懂》等随笔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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