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倩

图片由中央美术学院艺术馆与教育学院提供

2023年，中央美术学院迎来建校105周年，央美艺术管理教育专业也迎来建立20周年。

2003年，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设立了艺术管理教研室，开启了国内最高艺术学府在艺术管理教育领域的探索。

20年，从一个教研室，到一个专业，到一所学院，再到如今的“两院一所”，形成了“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中法）艺术与设计管理学院、国家艺术与文化政策研究所”格局，已建构起整套艺术教育学科的教学体系和人才培养模式，并始终跟随时代发展而变。

“一双毒辣的眼睛，一张伶俐的嘴”是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成立之际，余丁院长提出的艺术管理本科人才的基本素养；同时在本科人才培养中，引入工作室教学制。

在专业方向角度，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现有3个博士方向，17个硕士方向，5个本科专业工作室，在艺术经济学、艺术展览与策划、艺术商业管理、文化创意产业管理、美术博物馆管理、视觉艺术传播、艺术法、艺术治疗、艺术出版、艺术传媒等多领域广泛开展专业、学科建设与教学科研工作。在20年的艺术管理人才培养中，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向社会培养输送人才千余人，分布在文化艺术领域的各行各业，他们中的很多人已成长为中国视觉艺术管理领域的中坚力量。

“艺术管理是一个动态学科，随着时代发展必定会有新专业方向的衍生，原有的专业方向也可能会逐渐转向，我们也需要与时俱进。”作为学科与专业带头人的余丁始终明确，艺术管理要时刻跟随时代变化调整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模式。

在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教育20周年之际，雅昌艺术网邀请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院长、（中法）艺术与设计管理学院院长余丁，针对20年来的央美艺术管理发展与人才培养等相关话题深入探讨：

雅昌艺术网：余丁教授您好，经历了20周年的发展，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构建了怎样的人才培养体系？

余丁：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教育的20年，其实也是我们国家艺术管理教育的20年。中央美术学院2002年在美术史系成立艺术管理教研室，兄弟院校们的艺术管理专业也都集中在2002年、2003年成立，国内艺术教育的20年正是。20年来艺术管理从一个教研室发展成两个学院，已经建构了本科、硕士、博士的整套人才培养体系，并把三个层次的课程体系建构完成。

从20年来的人才培养来看，艺术管理人才的素质培养非常重要，不只专业和学术的训练，更多的是人才本身的培养。在人才培养过程中，我们把专业教育和立德树人、思政课程融合在一起打造的体系，这也是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教育的重要特色。从我个人来讲也是深有体会的，我做西方美术史研究，也做中国近现代美术史研究，以及教育史的研究。

中国共产党最早的艺术学校是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鲁艺），1938年延安鲁艺的办学宗旨是三条：第一是要有远大的理想，第二是丰富的革命斗争经验，第三是纯熟的艺术技巧。

今天来看，这三条对艺管人来说依然特别重要。首先，从事艺术管理必须要有远大的理想，要为社会和国家做很多文化事业贡献，为机构工作，为社会服务，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不同于艺术家做个人创作。第二，丰富的革命斗争经验，对今天而言是指要有丰富的实践经验。“革命斗争”演化为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过程中的社会实践经验。第三，纯熟的艺术技巧，指的是“要有艺术鉴赏力”，要有艺术管理的技巧。

所以，延安鲁艺的三条办学宗旨恰好与当下艺术管理人才培养的要求相吻合。回首过去20年，我们基本是按照这个方向来建构教育体系，尤其特别注重立德树人和思政方面的培养。

雅昌艺术网：刚刚提及了央美艺术管理建构起三个层次的人才培养体系，能否详细解读一下本科培养“专业的被管理者”，研究生培养“专业的管理者”的人才培养理念？

余丁：我们总是认为中央美术学院培养的人才应该都是天之骄子。当然中央美术学院是中国最高美术学府，能考入中央美术学院的人才少之又少，都是美术领域的顶尖人才，顶尖人才可以说是某个方面的专家，有宽阔的视野、远大的理想，但是不见得他就会成为顶尖艺术家，更多人从美术学院毕业以后，做的是基础美术工作。但是我们希望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毕业的艺术从业者们所做的基础美术工作是高质量的。

1985年，我拿到中央美术学院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上面写有一句话：“希望你为中国美术事业贡献力量”。没有说希望你成为伟大的艺术家，而是希望每一位学子能为美术事业贡献力量，所以对于艺术管理者来说，应该从高质量的基础事情做起，比如一场展览的灯光布置、墙面色彩，作品的运输、包装、保险，这些都是基础工作，但是这些基础工作却最能代表着艺术机构的专业水平，而艺术机构的专业水平也代表着整个国家艺术事业的质量，所以需要艺术机构的从业者具备专业能力，这种人才的培养就叫作“专业的被管理者”。

2007年中英视觉艺术管理培训班

2019年 “世界艺术管理教育大会筹备会”

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你在未来可能成为某一个领域高质量标准的领导者。

全球的艺术管理学界有一句俗话：“艺术管理者是从学好怎么倒一杯咖啡开始的。”作为一个艺术管理者，你要为客户服务，为观众服务，为艺术家服务，你能不能在谈事之前给人倒好一杯咖啡？这是一句俗话，却是一句实在话，从最基础的高质量工作做起。

作为“专业的被管理者”，需要高质量的执行力，并在执行过程中能迸发出创造力。这是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专业本科教育阶段要培养的人才。

到了研究生阶段，培养的更多的是人才的创造性管理工作，当你基础工作都学会之后，要学会的则是如何去整合资源，完成一个艺术项目，并且可能要领导一个艺术部门。

从全球范围来看，大部分艺术机构的从业者与管理者，本科与硕士就够了。艺术管理的博士只有一个培养目标，就是大学教师和教授，以及少数学术研究性艺术机构。当然博士也一定要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和娴熟的艺术技巧，未来需要教书育人。

雅昌艺术网：在谈及人才培养理念的时候，您常常提及的一句话是“要有一双毒辣的眼睛，要有一张伶俐的嘴”，能否对此详细解读一下？

余丁：所谓“毒辣的眼睛”就是鉴赏力，“伶俐的嘴”就是沟通表达能力。

无论你未来是不是要成为一个好的被管理者或者管理者，对艺术的判断力始终是第一位的，要能够辨别艺术作品层次高低，为不同层次的艺术找到适合他的观众，这种判断力和鉴赏力就是“毒辣的眼睛”。

“伶俐的嘴”是指，当你具备了判断力和鉴赏力，你需要把它传达给观众，你要有沟通能力；艺术机构的工作者和管理者们不仅需要跟观众打交道，还要跟政府、赞助人、资本方等各种行业、各种角色的人打交道，甚至往往需要说动对方成为自己的合作者，所以沟通表达能力成为从业者必须的基本功。

雅昌艺术网：艺术管理人才的培养，需要兼具美术史论基础与实践等多方面的能力，在招生入学的选拔中会着重考察哪些角度？教学阶段又注重学生的哪些能力的培养？课程体系又重点涵盖哪些方向？

余丁：从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成立以后，招生方面就要求考专业课，但是专业课考试其实是一个综合素质的考试，依据标准是高中的美术鉴赏。

虽然全国各地的高中美术课本有不同版本，但是内容都涉及了中外美术史中的名家名作和美术思潮，在考试中要求考生对这些美术知识进行灵活运用，以此来考察考生的综合素质。我们希望考生们能够以高中的美术鉴赏教材为基础，把中外美术名作熟记于心。同时，我们还要求学生要有一定的绘画能力，考试会设置一些名家名作的构图，并加入一些考察基础造型的训练，在未来有助于学生去更加切身的体会艺术家创作的难度和状态。

例如我们会在考试中设置这样的题目，如果你是策展人，要求你在美术鉴赏教材中筛选8至10张画，策划一场展览。考生需要策划展览主题，需要写作展览前言，需要把作品列举出来并将作品的小构图画出来。

这个过程中，既考察了考生对美术史的掌握，又考察了逻辑思维能力和写作能力，以及基础造型功底，能够呈现一个考生的综合能力。还要求学生将他们的策划方案用10分钟的时间陈述出来。由此可见，其实在招生环节已经在训练学生“毒辣的眼睛和伶俐的嘴”了。

专业工作室打造本科精英人才培养模式

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本科核心专业课程表

学生进入大学阶段之后，我们依然设置了造型训练的课程，有一门课叫“视觉艺术基础门类与实践”，设置了不同门类艺术的实践课程，国画、油画、版画、雕塑、设计、建筑、陶瓷等不同门类的艺术，都要尝试一遍。

央美艺术管理教学中，本科阶段很少设置期末闭卷考试，主要是以完成作业的方式来考核学生，强调学生在接受知识的过程中也要完成能力训练。西方高等教育中关于艺术管理的训练称作把teaching变成training，就是教要变成训练，变成training。

本科阶段，我们每一门专业课都要求完成4个以上作业，每学期18周的课程划分为4-6个单元，也就是同学们每一门课要完成4-6个作业。有可能是团队完成，有可能是个人完成，但是都要设置10分钟的作业陈述。这和我们毕业之后现实工作中的艺术项目是相同的，无论你是什么艺术项目，都要完成8分钟或10分钟的项目陈述，“伶俐的嘴”背后是什么？是一套逻辑的建构，而且必须要用你的逻辑建构和文案设计打动别人，我们从大学本科开始就要开始训练这种能力。

我们每学期设置5门课程，这就意味着每个同学每学期要至少完成20个作业。这就意味着，艺术管理学院和造型学科、设计学科的训练是一样的，这是将中央美术学院其他学科的教学方法应用到了艺术管理学科中，训练学生的能力是放在第一位的。

央美艺术管理专业从招生环节到课程设置，都涵盖了这种人才培养的理念。

雅昌艺术网：在央美艺术管理学院，已经形成了“美术博物馆管理”“艺术商业管理”“艺术出版与传媒管理”“艺术展览策划管理”以及“艺术治疗”五个工作室，采用“小班工作室授课”+“项目制”的模式，这样的教学模式是如何探索出来的？具体教学如何展开？

余丁：五个工作室的设置，主要依据艺术管理近些年来在行业中的就业方向制定的。

“美术博物馆管理”面向的是当下美术馆、博物馆，以及大量民营美术馆的人才需求；“艺术出版与传媒管理”指向的是各地美术出版社、艺术书籍的出版、艺术传媒的从业者，以及近些年来出现的更大众化的新媒体平台的艺术板块，都需要艺术专业人才；“艺术展览策划管理”则更加明确，美术文博展览，双年展、博览会、画廊、大型艺术和非艺术领域的展会都需要大量展览策划人才；“艺术商业管理”则是跟艺术品市场、艺术产业园区、艺术金融、文旅产品等行业相关。以上四个工作室对应的是毕业生未来的工作方向有针对性地设置。

“艺术治疗”则是近几年来新兴起的专业方向，随着近些年来社会对于人们精神生活的关注，艺术对于精神疾病的治疗也成为一个重要方向。这是针对时代发展和社会需求开设的专业方向。

艺术管理是一个动态学科，随着时代发展必定会有新专业方向的衍生，原有的专业方向也可能会逐渐转向，我们也需要与时俱进。比如我们上海的中法学院在工作室开设方面就是紧跟时代发展而变的。

总之，艺术管理学科的教学和人才培养模式是在不断变化中的，这是艺术管理的重要特征。

雅昌艺术网：能否举例介绍，在工作室和项目制的教学中，曾经有哪些社会艺术项目的实践和参与？

余丁：有很多案例。比如“艺术商业管理”工作室赵力老师主持的AMRC艺术市场研究中心，中心每年都需要发布年度艺术品市场研究报告，做艺术品市场的数据统计。我曾经就参与过一个工作，就是为北京市撰写北京画廊业调研报告，这份报告会写到政府报告中。而这些数据是如何来的呢？就是我们的同学们一家一家走访，一家一家打电话核实出来的。我们的教学活动就与国家项目结合起来了。

“艺术出版与传媒管理”中设置了“艺术出版选题策划“的课程，我提出的要求是本科生写的艺术出版的选题报告要能够符合真正出版社的选题要求，要能拿到出版社选题会上去论证。2018年，我们有一位同学正好写了一份出版选题报告，是关于8位老教授的美术教育思想研究。中央党校出版社就在选题讨论中认为这是一份非常好的选题报告，认为可以立项并且出版，目前已经立项并组织了作者在撰写中。

最近我们也在思考教学和就业的关联，我们的教学一定要跟学生的“双创”结合，要在本科阶段就要培养年轻人自主创业创新能力，培养他们适应社会和市场生存的能力。

2019年9月“中央美术学院艺术与设计管理学院”正式获得教育部办学批准

雅昌艺术网：这几年，“中法学院”在行业内受到了较高的关注度。这是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两院一所”格局的组成之一。那么，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中法）艺术与设计管理学院和国家艺术与文化政策研究所三个部分，为何会有这样的格局构成？它们分别承担了怎样的职责？

余丁：国家艺术与文化政策研究所是2009年文化部市场司与中央美术学院共建，文化部授予中央美术学院“国家艺术品市场研究基地”称号，研究所需要做国家艺术品市场的研究，并发布年度艺术市场报告白皮书；研究所的科研项目来自文化与旅游部、中宣部、中国文联、中国美术家协会、北京市政府等科研任务。

在完成科研任务的过程中，完成本科、硕士，甚至是博士的教学工作，甚至很多工作的调研工作骨干力量都是学生，同学们在不断的参与重大课题和项目中得到了锻炼和学习，开阔了眼界。

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是2015年成立，形成了一院一所的机构设置。研究所是一个科研机构，而学院是做人才培养和学科建设的，两者相辅相成，顺理成章地把科研任务和教学工作密切结合在一起。

位于上海的（中法）艺术与设计管理学院是近年来的一个重要突破，看我们国家关于中国高等教育的定义，是由普通高等院校、民办高等院校和中外合作办学机构三驾马车构成中国高等教育。

这就指明，中外合作办学机构是跟普通高等院校和民办高等院校平级的机构，所以我们考虑申报中外合作办学机构。但是我们需要找到海外优质高校资源，很多机缘巧合让我们遇到了法国凯致商学院、法国索邦大学、巴黎高等装饰艺术学院，开启了我们的合作与谈判。在谈判过程中，他们的课程体系、办学思维和人才培养方向，也影响了我们进一步修正了自己的办学思想和定位，这个过程也是利用国外优质资源来反哺我们自己学校的办学思想和体系。

教育部对于央美中法学院的支持力度是非常大的，一般合作办学要求必须设置中外两所院校同一专业的双学位，比如国内的艺术管理专业要对应对方学校的艺术管理专业。但是我们培养的艺术人才是要既懂艺术又要懂管理的人才，实际上是art and business。教育部批准，在中法学院可以形成专业的互补，可以在国内拿艺术学学位，在法国拿管理学的学位，这对于艺术管理的学科发展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如今，中法学院的同学们在学习过程中，有40%是法学院管理学的课程，有60%是中央美院艺术类课程，最后拿到两个学位。

以上就是“两院一所”的格局，从教育上来说，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是立足于本土构建而来，一所具有前沿探索性和研究性的学院。中法学院是以本科教育为主，具备了国际化的视野，打通了美术学院通往国际化的平台和通道；对于艺术管理而言，这是一种拓展，把传统的艺术管理拓展到了设计领域，拓展到了与生活美学有关的所有领域，中法学院未来是为全球名校培养艺术管理人才。

两所学院定位不同，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未来朝着研究型学院发展，中法学院定位为以人才培养为核心的创新型学院。

“艺术品鉴赏与艺术机构管理”高研班海外游学课程

雅昌艺术网：20年来，您个人经历了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从一个专业到一个系科，再到如今的“两院一所”，您个人有怎样的感概和心路历程？

余丁：艺术管理20周年系列活动的论坛，很多校友都回来了，他们来自美术馆、博物馆、艺术品市场从业者、艺术产业园区、各重要艺术机构……我们发现，艺术行业中的很多精英都是从央美艺术管理走出去的，他们如今都成位各个机构的负责人或者干部，这就是我们这20年来教学的成果。这说明中央美术学院的艺术管理在艺术管理这个行业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回顾过去20年教学体系的探索我们是有信心的，但同时也有挑战。挑战是什么呢？就是新形势下，新的社会发展、新的经济模式，新的媒介变化，以及艺术本身的变化、数字时代的到来，这些都对传统艺术管理带来新挑战。从这一点来说，我们一直在思考我们的教育如何能顺应时代要求？能否为未来培养适应时代发展的艺术管理人才？过去20年我们做到了，甚至还有一些引领性和前瞻性。那未来20年会有新的要求。

我还是那句话，艺术管理是一个动态学科，真理是一定要变化。我们要时时刻刻跟随时代变化去调整专业和学科建设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