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故园——《天际线》展览采访独立策展人崔灿灿
2023-09-13 17:27:28 未知
崔灿灿
独立策展人
采访人:崔老师好,能否介绍一下本次展览的策划理念或是策划思路?
崔灿灿:管怀宾是苏州人,展览所在的美术馆是苏州的金鸡湖美术馆。为什么说管怀宾是苏州人?其实他的祖籍在南通,但是对管怀宾来说,在苏州工艺美校度过的一段求学生涯是他成长中重要的人生阶段之一。那段求学生涯对他后来的美学、经验、价值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所以管怀宾这次回到苏州金鸡湖美术馆举办自己的个展,回到苏州这个遍布园林的城市,其实是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无人界-迷园》装置,金属波纹板、太湖石、桃树、喇叭(局部),2019年
Sphere without Anybody–Melting Mirror,Installation,2019
我们总说一个人的经验是被他的故乡塑造,那么故乡可能在我们脑海中有两种:一种称之为故乡,另一种称之为故园。故乡就是我们传统意义上说的一个人出生于苏州、出生于上海、出生于北京。那么,故园是什么?故园塑造了一个人的精神世界、经验世界和价值世界。对管怀宾来说,从苏州的一个园林到苏州这座城市,再到整个江南地区,整个的这样一种人文环境无疑都是他的故园。
我们回到展览本身,这是管怀宾近几年来比较大的一次个展,也是对管怀宾过去作品和近作的一次总览式梳理。
《诗的悬界》装置,金属钢构、部分烤漆、不锈钢凹镜、铸铜太湖石、铜剑、喇叭、黄铜板、
六根混凝土立柱雕刻文字(二十四诗品、中英文),2018年
Poem of Floating Boundary,Installation,2018
采访人:这次展览的展陈思路是怎样的呢?
崔灿灿:本次展览共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管怀宾最新的几件大型装置。这一部分主要呈现了管怀宾这么多年非常重要的一个课题,即对精神构造物的一个关注和研究。什么是精神构造物?在过去,我们把艺术的类型分成雕塑、装置或者说公共艺术。但是对管怀宾来说,媒介并不是一个首要的问题,最核心的问题是如何用一种媒介或者用多种媒介去构造它对精神形态的一个理解。什么是对精神形态的理解?纪念碑就是一个典型的精神形态的呈现。一根线条当它上扬的时候是一种姿态,当它下行的时候也是一种姿态,造型和形式本身就是意味着一种精神和走向的。
《烁园1-8(5)》装置,太湖石、太湖石、聚光灯、铸铜桃树、铸铜乌鸦、铸铜太湖石、投影机两台、
调光装置、地毯、金属弧墙、白铁波纹板隔墙、不锈钢镜面,尺寸可变,2018年
Sparkling garden1-8(5),Installation,2018
再比如说我们在自然中看到了滔滔不绝的江水,比如说我们在天空中看到风云突变的云彩,在这些风云突变的云彩和这些滔滔不绝的江水中,我们看到一种历史的共识,我们把这种历史共识称之为一种精神的形态。其实在管怀宾的作品里面,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探讨精神、历史、社会、现实之间在装置的里面如何产生一个形式。
艺术是什么?艺术是一个精神世界的一个结晶,或者说一个精神世界的产物、证据。所以在展览的第二部分,我们展现了管怀宾近几年来最主要的一批创作,就是近一百多件的小型装置,这些小型装置是以排列和并置的方式组装在一起,不是一个个孤立的、单一的作品,而是形成了一个组群,这个组群呈现了一个异常广阔、丰富、具有可信性的个人实验,这样的实验往往需要两个因素来共同构成它的广度和深度。
《光音.天城1-100(47)》装置,2022-2023年
Light sound sky city1-100(47),Installation,2022-2023
采访人:是哪两个因素呢?
崔灿灿:第一个因素是时间,一件事情做十年和做一年是截然不同的。第二个是实验的广度、实验的方向以及实验的数量。做100个实验、做20个实验和做5个实验是截然不同的。在这一百多件作品里面,我们试图呈现出一个艺术家在一定时间长度里的创作内容、一定广度范围内的创作视野,以及一定深度内涵下的创作热情。
《光音.天城1-100(95)》装置,2022-2023年
Light sound sky city1-100(95),Installation,2022-2023
也许每逢去美术馆看展览,在我们的脑海里面总有一个概念:一个展览的中心思想是什么?一个作品表达了什么或者作者试图说明什么?其实,并非每件装置艺术作品都要对应一个故事,并非每篇长篇作品都要对应一些符号,对艺术家来说,甚至感知比知性更重要。那么在管怀宾的作品里面,我们能感知到的是什么?
《海平线1-3(1)》装置,镜面不锈钢、铜管刻字、铁板,φ420cm,2019-2020年
Sea horizon1-3(1),Installation,2019-2020
在大家进入管怀宾作品展的时候,我希望大家放弃那些过去我们习得的对意义、对故事的追求,从而回到对身体的感知。
《流隙》影像,9分25秒,2018年
Dribbling,Video,9′25″,2018
何为身体的感知?随着身体的移动,随着目光的移动,观众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就像观众在苏州园林里面那种流连忘返的感受一样。园林中的每一个位置都有一个风景,在管怀宾的作品中,我希望大家去感受到那种多元的视角,随着身体的移动,就像感受苏州园林一样去感受管怀宾的作品。在管怀宾的那些旋转的玻璃、镶嵌的假山石和曲线的结构里面,去感受到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什么?这个世界是一个关于苏州园林和博尔赫斯花园的一个想象,这个世界是关于那些最早在东西方文明里面都出现的一种感受,这种感受既来自东方园林,又来自西方的庭院,它本质上来自于生活。这感受是什么?就像: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却在看你。其实人们总活在所谓对方的世界里,什么是对方的世界?就像:当你在窗前凝视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凝视你。当你看这个城市的时候,你会感觉到自己既是这个城市的上帝视角,同时又是这个城市的纵深之一,我相信这就是这个展览取名为“天际线”的一个感受。
《浮園》影像,3分50秒,2016年
Wandering landscape,Video,3′50″,2016
采访人:您对于天际线的理解是怎样的?能否为我们对展览的主题做一些深入的解析。
崔灿灿:我第一次站在纽约的帝国大厦、站在东京的东京塔、站在北京的最高处时,感受是非常不同的,但又无比清晰。人们总是渴望站在一个城市的最高处,这是一个特别简单的想法,因为那是最靠近天空的地方。人总是试图对未知空间进行探索,因为人总是对未知空间有着无穷无尽的想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天际线就是我们对“未尽”所具有的最遥远的、也意味着时间永不结束的想象。
《弥远之光》装置,紫铜管、不锈钢镜面、铸铝太湖石,2018年
A Bright Light Casting Afar,Video Installation,2018
当看到一座城市的天际线,人们一定都会有一个疑问:这个城市诞生于哪里?我对纽约有一个很深的记忆,纽约是一个诞生于石头上的国家。再比如说,你在北京或在苏州,你会在这个城市上空看到属于这个城市特有的历史,这座城市的文明也就是被这段特有历史所孕育、生发,不同文明的兴衰交替,构成了文明的不停变迁。这就是我们说“天际线”的意义,天际线下孕育着15世纪的文明,孕育着17世纪的梦想,孕育着18世纪的改造,孕育着19世纪现代化的崛起,我们在同一座城市的天地之下,能看到截然不同的时空痕迹交汇在一个空间下共同的存在。
《天际线》影像,35分10秒,2023年
Skyline,Video,35′10″,2023
如何理解“天际线”的概念?天际线是解答城市历史与未来的一把密钥,天际线是人类进入一个未知的领域、探索未到达的地方、追寻未知的事物……是人类对“未尽”事件的一个追逐。我们经常认为一个作品做得很抽象,什么是抽象?抽象在两个意义上存在。第一个意义,当一个故事没有明确含义,你不知道它的意义和它的文本价值是什么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说这个事物是抽象的。比如说我们无法捕捉到它像什么,我们总说过去写实主义、象征主义以及文本都有一个概念,一件作品一定要有一个像什么和不像什么,当它不像什么的时候,我们称之为一种思维层面的抽象。第二种抽象是什么呢?是一种对远方的抽象,比如说我们在安尼施·卡普尔的作品里面看到一种永恒的漩涡,我们经常在脑海中想象一个时空隧道、想象大海的尽头、想象天的边缘是什么,天际线就是对天的边缘的抽象,人类在不断地探索天的边缘,不断地寻找远方,人类通过对远方的寻找来获得一种空间的无限延伸感。所以我们说,天际线是实在的城市的一个梦。
《天际线》影像,35分10秒,2023年
Skyline,Video,35′10″,2023
站在管怀宾的第二号展厅和第三号展厅中,观众看见那一百多件作品就像看到一个城市,就会想到在这个城市里面有一万个建筑,在这一万个建筑里面承载着一万种梦想,而有一万种梦想,就有一万种差异,这个城市有多少人口,就有多少律动的生命,就有多少差异的质感,就有多少不同的故事,这个城市每天就上演着不同的悲欢离合和生死阔别,在这个城市里面,有人开心、有人痛苦、有人怀念历史、有人向往未来、有人正到达、有人正离开,这个装置的或者说建筑的群组就是关于一个城市的史诗与叙事。
《回流》影像,8分30秒,2011年
Back flow,Video,8′30″,2011
在管怀宾作品展的展厅里面,观众能看到那种光的强烈与明亮、出现与消失,观众同样能看到钢铁、水泥、不锈钢等一系列材质,这些材质来自于20世纪人类最伟大的礼物,20世纪的这些发明给人类带来了全新的梦想和全新的未来。同样你又能看到来自中国更古老的15世纪至16世纪的礼物,来自宋代人造园的精神、来自明代人对山水世界的理解。当你把这个展厅的历史推得更远,你会去想象太湖石是什么?太湖石是在千万年的时间里形成的一块沉石,人类的文明又是什么?人类的文明可能只是河床下的一颗万年沉石或者说此刻城市中正上演的一瞬,这些此刻都在同一个空间显现,这就是我们所正经历的历史和正经历的现实,这也是这个展览为什么取名为“天际线”的原因。
《无人界-融镜》装置,玻璃镜框、铝铸太湖石,2015年
Sphere without Anybody–Melting Mirror,Installation,2015
所以我们说,天际线并不是一种写实的存在,天际线在这里是一种写意,它是一种关于展览的情感写照,是一种关于展览的意味,它是一种关于展览永远不可能到达,却又永远让我们饱含希望,永远想要看到远方的这么一个虚拟的时空,天际线的意义正在于此。
(责任编辑:陈耀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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