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当艺术服装品牌“TUYUE涂月”（以下简称“涂月”）再次登陆上海时装周时，她已经十五岁了。这场主题名为《ILLUSION依露申》的时装秀中，创始人杨盈盈与音乐人Sulumi（孙大威）、导演王晗及艺术家陈晋展开合作，通过服装、音乐、灯光，甚至细节的场景设计，以“极 色 觉 飞 水”5个篇章，打造一个如梦似幻的纯净之境。细腻，悠远，返璞归真。

“ILLUSION依露申”现场

这场时装秀延续了杨盈盈一贯的创作风格，即浸润于中国传统文化，以服装作为自我理念表达的载体，为中国当代知识女性勾勒时尚的轮廓。这一次，她将视野聚焦于其成长地——潮汕，并将所见所闻提炼为创作元素，揉入创作之中，以“百鸟归巢”为灵感，回归熟悉、安全且富有归属感的境地。没有生搬硬套的挪移，也没有大张旗鼓的矫饰，涂月对潮汕文化的吸收是无声的。她将潮汕灯笼和标旗的形状经过裁剪和转化，制作成衣服形状；服装面料及印花借鉴了潮汕传统的扎染及祭祀祈福仪式；壓軸設計靈感來自潮汕「安仔戲」，她以更为丰富的细节和设计，更开放包容的视角演绎中国审美，在传统与当代，地方与普遍的不同甚至冲突中寻求融合。

“我不太喜欢直接表达，因为只有在委婉和留白中才能营造更大的空间。而且传统只有和当下发生联系，才能获得长足的生命力。这是我的性格，也是我自小的成长环境造成的。很小的时候，外公就会给我讲庄子寓言，佛理故事，了凡四训，通过各种代代相传的神明小故事来教我明辨善恶。如今我对于生命的思考，对个体与世界的关系，以及对中国哲学的浓厚兴趣，大约都可以追溯到那时候。”

“服装是我艺术表达的载体”

这样的成长经历造就了杨盈盈随性且大胆的个性，她浪漫且冲动，在毫无严密规划的情况下也敢于行动。在广东美术学院美术史系就读期间，她曾拜岭南画派创始人之一梁占峰之女梁如洁教授为师，学习写意国画，但很快，探索欲极其旺盛的她便决定，毕业之后“先去历练几年”。

“我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创办一个品牌，只是自己爱用布料缝制手作，用大的色块和体积缝制靠枕、坐垫、小围巾和衣服等。卖着卖着，突然有天晚上，我一拍脑袋，觉得要做一个品牌出来，‘涂月’这个名字就突然在脑子里蹦出来了。第二天我就找朋友设计LOGO，慢慢摸清楚品牌运营体系，哪一块不足就补哪一块。当时我就很清楚，运营品牌需要十到二十年的时间，所以我并不着急。”

TUYUE涂月品牌商标

涂月就这样在杨盈盈的灵机一动中诞生了，那是2008年，她刚刚从广州美术学院毕业。《尔雅.释天》中曾说：“十二月为涂”。“涂”通“除”，释为“一岁至此，将除去故旧而更新矣”（语出俞樾《群经平议·尔雅》），有回念重生之意。自小被保护极好的杨盈盈认为“涂月”的开启是自己同过往状态的割舍，她将真正进入这滚滚红尘之中，历练一番。

杨盈盈自由率然的个性，以及其成长环境、于艺术院校就读和国画研习的经历，决定了涂月诞生之初的艺术基因。她用艺术创作的思维模式，将服装视作艺术表达的载体，去反映当下的情绪，观念和思考。她强调“中国风雅”，以充满人文主义浪漫趣味的设计，鲜明且完整地勾勒出当代的知识分子形象。她常常提取中国传统纹样及器物线条，以当代审美进行转化，并将自己旺盛的表达力赋予服装的同时，以一段别致文字描述服装所具有的韵味。这样别具一格的品牌形象使得涂月的艺术设计服装一推出便在当时的服装行业脱颖而出，并很快实现了一次又一次突破。

TUYUE涂月部分系列

“曾经一段时间的表达比较自我，完全不考虑客群的需求。也正因如此，人们单纯地被我的服装和文字打动，我们得以在精神中聚集起来，共享共鸣。尽管我以前没有理性地为客群画像，但我猜想她们大概是一群规则边缘者——思想独立，不被既定社会规则规训，她们选择自己喜爱的，慢慢地在自我心中那一小块自留地中不断耕种。”

当客群和团队积累到一定规模，杨盈盈逐渐感受到了管理的压力。思绪天马行空的她在繁琐的企业事宜中感受到了沉重。很快在2013年，她交代好了团队进程，做好遥控管理的准备，便收拾行李前去清华大学经管学院，成为“巾帼圆梦”的第九期会员。“清华的那段学习经历对我来说很特殊。因为我的思维常常没有逻辑。在完全不同体系的教育下，清华经管的学习可以让扩充思维，打破壁垒，会让我更理性地思维自己想做什么，以及如何执行。”回来后，她精简了团队内部三分之一的人员，将能够脱离的事务外包，以尽可能地保留涂月和自我的核心，减少不必要的沟通成本。“我很喜欢这样的状态，因为并不想跟那么多人产生现实时空的联系。”

涂月创立以来，每年春节杨盈盈都会设计几件风格较为中式的服装，用来自穿。2015年，一次闲聊之中，涂月运营者跟杨盈盈谈到，“你每年年末都会设计几件，何不每年年末设计一个系列？”杨盈盈听了进去，立即着手实践。“新中式”的名头也逐渐打响，成为涂月的品牌代名词之一。

涂月被越来越多的鲜花和掌声簇拥，杨盈盈却在与更多客群和品牌建立联系的过程中迷失了自我。三十人左右的团队要负担，这催促着她对受众需求不断妥协，持续的输出让她无法感受到创作的快乐，她开始察觉自己非常疲惫，不知该如何创作。于是，始终对传统当代化葆有兴趣，并拥有国画基础的她，在2018年时选择进入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与科技艺术学院学习当代艺术，师从张国龙教授。

尽管自己一度想要纯粹从事艺术行业，老师也热情邀请她留在北京继续艺术创作，但极富责任心的杨盈盈仍旧婉拒了这一提议。为了多年心血和团队人员的生计，她回到了品牌内部，继续创作。但无论如何，实验艺术的学习仍旧给了杨盈盈不可或缺的养分。她从艺术家纯然的艺术创作和商业合作两种模式中得到启发，调整了涂月的生产模式。

TUYUE涂月21SS《DRAMATIC BREAKTHROUGH》系列发布现场

在秀场上，涂月可以非常先锋，以理念表达设计。2020年，她带着涂月登上了广州时装周的舞台，发布2021SS《DRAMATIC BREAKTHROUGH》。在其中，她尝试构造一个时髦的中国女性形象，通过涂月诠释她对于中式美学的理解。把秀场布置成美术馆，而模特就是观展的人。布展用的所有作品均是真实的艺术创作。原料是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各种“垃圾”，如边角料，灵感图，服装配件，损坏的衣架等，记录系列设计过程的灵感。

TUYUE涂月21SS《夸父》系列发布现场携手艺术家王璜生

同年，涂月登上上海时装周，发布2021SS《夸父》系列并携手当代艺术家王璜生进行了发布现场的艺术表达。杨盈盈说，“夸父”像极了涂月过去十几年的成长，充满韧性地永不止息的奔跑，“也许有一天会倒下，也许会一直奔跑下去。当时抱着这样有些悲观的念头，像放烟花一样完成了这场秀。”在秀场上，她结合王璜生先生的大型装置作品“呼吸”，探讨人与自我的关系。面料均由涂月团队染制，制成成衣，再用诸如灼烧，撕裂，泥浆，腐蚀等艺术表现手法对成衣进行破坏和改造，突出“夸父”奔跑过程中的幻化。而开场的大廓形连衣裙，在拼接处巧妙的加上红色手术缝合线，暗示伤痛后的愈合。

TUYUE涂月21FW《幸存者日记》系列发布现场

但涂月终究没有倒下，并在2021年再次登上了上海时装周。这一年，她先后发布了2021FW《幸存者日记》和2022SS《明日之后》系列，系列《明日之后》更是携手艺术家陈晋完成了联名创作以及现场的艺术表达。前者中，杨盈盈用服装作为承载情感和记忆的载体，讨论经由行为和灾难的试炼后关于人与自我、外界的联系。同2020年一样，这场秀仍旧使用了回收材料，把过往剩余的边角碎料，再以拼接或编织的方法进行拼合组成全新面料投入使用，以此提醒人类对环境的尊重。整个制衣过程反覆强调“劳作”这一动作，这种无用的行为本身就具备艺术性。

后者中，杨盈盈在服装设计上，将敦煌莫高窟北朝时期的审美提炼成元素融入其中，意图还原“黄沙遍野 大漠孤烟”的东方意象，讨论个体和世界的关系。“通过去除时间和空间距离的方式，创造出一种时空的消逝感。也许在这种荒诞又真实的体验下，我们才能意识到人类只是宇宙的一个部分，自然界的每一样事物都应该有自己的地位。”

TUYUE涂月23SS《美丽新世界》发布会现场

2022年，从西蒙娜·德·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的“严肃世界”(serious world)概念出发，杨盈盈在该年上海时装周发布了2023SS《美丽新世界》。“严肃世界”理论认为，我们的世界就像一场宏大的游戏场，大多数时候，在我们上场游戏之前很久，游戏规则就已经“固化”了。在“严肃世界”中，人们遵照社会的既有价值和固定准则生活。而“美丽新世界”则是“严肃世界”的反面，它摒弃“严肃世界”的旧约，在新世界的新约里，所有人类都能在自由意志里充分选择。作为人类，人们相爱于共性，与此同时，给予彼此足够的空间相互成长，而不是在企图控制对方的过程中失去自我的独特性和完整性。通过表达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重构，倡导真诚和灵动。在这场秀中，涂月首次以去性别化的婚纱礼服为主题做创作。“婚纱不等于婚礼。穿着婚纱，不代表把自己完全交予具体的某个人，也可以是一种盟誓，成为彼此的挚友。我们赞颂一切相爱。我们尊重背道而驰”，杨盈盈如此说道。

“春宴”系列服装

“黄金时代”系列服装

而在日常服装上，杨盈盈抽取秀场款式的某些元素及色彩，兼顾服装的功能性和实用性，使服装回归日常，但始终没有改变的是她对理念的表达。“Breakthrough”的灵感缪斯为电影《情人》和《邪不压正》里的女主形象。以丝，缎，麻等不言不语，却充满文化真实感的面料，制作简单流畅的大褂、袍子等，弱化女性曲线，含蓄地表露女人味。杨盈盈认为，直截了当的表述不够中国。“诗人想要传达的往往不是诗中直接说了的，而是诗中没有的。”“木兰辞”系列启用男模拍摄，表达涂月对审美的包容性——美只关乎立场，无视年龄和性别。比起讨论男性或女性应做什么，在这一系列中，涂月只在意如何成为一个理性的、独立的、沉着的、温柔的、正直的，有立场的人。“春宴”系列灵感来自文章《太太的客厅》。在文字中，杨盈盈并未直接描述服装的细节和材质，她如此写道：“民国时，艺术家，哲学家，诗人，音乐家，以及一切人等会在某个下午，相聚一堂，闲适地在烟雾缭绕中谈笑风生。 女主人明眸皓齿，才华横溢。传说她周围环绕众多爱慕者。那有什么关系，毕竟她的才情、学识、胸怀和审美力等等使人移不开眼。”而“黄金时代”和“浮生六记”均讨论知识分子日常穿搭。前者灵感来自萧红、林徽因、张爱玲的文字和照片。款式以A型和H型的袍，夹袄，西装，连衣裙为主。面料仍旧是惯用且喜爱的真丝，醋酸，亚麻，羊毛等天然料子。后者侧重呈现文人无事读书论画游山玩水唱歌听曲的闲情野趣。心灵无拘束，因生命本身自在自为。

如今，涂月在全平台粉丝量超过80万，其中涂月天猫旗舰店粉丝量35万。其在2021年的销售额同比去年增长192%。2023，她仍在缓慢而坚定地成长着。

对话杨盈盈：涂月是一场进行中的实验性艺术行为

Q：雅昌艺术网 李家丽

A：服装设计师/艺术家 杨盈盈

Q：无论是在秀场，还是日常服装，你的表达总是非常中国的。

A：我从来没有刻意追求中国文化的躯壳，只是因为从小生活在那样的文化环境里，中国文化天然地渗透到我的骨子里。潮汕地区的文化保护得很好，人们普遍认为，长辈去世会成为家里的祖先，生前行善便会福荫子孙，积恶则遗殃后代。春节的初一十五要祭祖，初四“老爷落天，迎神接福”诚心祭拜，保佑平安、财源滚滚来。天地人神，共成一套完整的生命观。小时候，外公就常给我讲庄子寓言，佛理故事，了凡四训，父亲也常常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说实话，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排斥这些，认为非常封建迂腐，所以上大学后拼命看西方哲学和社会学，那时候读了很多柏拉图、尼采和黑格尔的著作，但总是觉得他们都没有解释这个世界的成因。后来，国学的老师建议我读老子，我一下就入迷了，感觉和叔本华有异曲同工的地方。再后来我渐渐觉得，东方抑或西方，西北抑或潮汕，人们都是在用自己的角度去诠释世界，诠释世界运行的某种规律。我不排斥任何表达，过去的时间和其中的所有，都成为我的血肉，自然地表露在了作品之中。

Q：我想，这可能也是为何人们既能在你的作品中感受到东方的那种柔情，又能领略到一种锐利的思考的原因。在2021年的秀场《幸存者日记》中，你曾用4个故事来探讨人在不同环境下的幸存，也曾用波伏娃、中国民间故事等理论作为秀场灵感。这些先锋的哲学史和人类学理念为品牌/秀场带来了什么？

A：这些让表达变得更丰满了。我相信宇宙的力量，如果只是一个人在讲故事会很单薄，反而越多的思想和人加入，就会有更多的意外和残缺的出口，故事也会变得越来越有趣和生动。而正是这种丰满和生动，最终得以打动观众。

每次秀场，我们常常没有非常严密的计划。通常是先有一个主题，再围绕这个主题背景，吸纳更多方加入进来，再看看能碰撞出什么。但很多时候，和艺术家、导演的合作都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比如跟王璜生先生的合作，有一天晚上打电话我在跟他讲了“夸父”的创意，他说自己恰巧在龙美术馆展出装置作品《呼吸》，我们都认为两者之间拥有十分微妙的联系，因此便一拍即合，将这一装置运用了秀场中。

2023年在上海时装周发布的《ILLUSION依露申》也是这样。我很早就知道真亦假时假亦真，也知道远离颠倒梦想的含义。幻觉其实很生活化，人们也常常会有无法分辨真实和幻景的时刻。因为无法也不想将这些感受说得那么明白，所以我就取名《ILLUSION依露申》。传统总是要跟当下关系，才会在当代语境中是一件出色的作品。由于这个理念，我和导演王晗商量要打造一个很先锋的场景，在不动用任何装置的情况下，仅靠灯光去塑造一个梦境的时空。跟陈晋的合作也是如此。在讲了我想要基于潮汕文化的设计和理念后，陈晋老师说想到「幻戏图」，我立刻想起「庄子叹骷髅」的故事。于是一拍即合，创作了一件服装艺术作品作为压轴。

涂月接下来的创意会与中国文化产生更多链接，也许会就非遗文化展开。我希望通过一个秀让人们更多感受中国审美，而不是看品牌又出了什么款式。

Q：谈到中国审美，为何在品牌的发展中，你会将目光定焦在“新中式”上？

A：起初的想法很简单，只是觉得当代中国女性在服装上没有自己的时尚。当人们提起中国女性服装，往往会第一想到旗袍，但那已经是民国的遗留，和当代并没有什么联系。因此，就想在传统样式基础上，做一些糅合和突破。我其实并不认为自己在做“新中式”，只是人们那样觉得而已。我认为自己只是在表达当下，表达人性。

我一直认为中国女人有点像大地之母，很坚韧不拔，是家里的顶梁柱。因此，我在服装中会有意地去性别，如刻意弱化女性身体的线条，用宽松的轮廓使穿着变得舒适。我想抹平一些差别，性别的、个体的等等，因为只有这样，人们才能自由。

当然，每个个体间的差异很大，我无法用一个特质概括所有的中国当代女性，自然也没办法满足所有的女性需求。我只做我喜欢的那一部分，在涂月初期时，我们曾有一个标语“我们固然重视幸福，但更重视理智”，意即每个人都要尊重个自意愿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涂月希望成为人们表达自己的载体。在经历了一些摇摆后，如今我不再妥协自己，去求得她人的认可，我只表达自己，然后吸引志同道合的人。

杨盈盈 《衣息及局部》 2021

非遗钉金绣裙褂碎片、水晶、服装面料、棉线、铁丝网、纱布，

210 x 180 x 66 cm

Q：你的思维蛮艺术家的。

A：确实，我始终庆幸自己仍是一位艺术从业者。我喜欢这样的思考方式，每一场秀都象是我一件完整的艺术创作。灯光、音乐、装置、衣服，都是作品的一部分。和各方合同，去讲一个故事。这是我在实现自己的一部分。

我也参加过一些艺术展览。比如，2019年在悦美术馆的“寄蜉蝣——物质化与新景观装置艺术邀请展”，展出了《她幸福了没有？》。我用回收纸袋，以地方祈福/祭祀时使用的叠纸手法，做了一些衣服和配件。尽管婚姻开始多是备受祝福的，然而这条路最终通向哪里，谁也不知道。 在我看来，婚礼现场如同这件纸质的衣服一样，承诺的誓言等同于祈祷，只是一个流程。

2022年，我参加了UCCA Lab举办的“约会天才妈妈——形之所向”非遗时尚实验室展，展出了《衣息》。那是一件2021年创作的作品，用非遗钉金绣裙褂碎片、水晶、服装面料、棉线、铁丝网、纱布制作而成。这件巨形衣服采用多种面料拼接，并延续以综合材料绘画的方式将衣服当成画布，将我对母亲的记忆具像化。

Q：从涂月的发展历程来看，也能看到艺术家思维的延续。从手作到涂月，你认为自己的风格是什么？

A：最开始做手作只是因为喜欢，那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风格。创办涂月后，一位前辈告诉我，我的风格早就有了——大面积的色块和体积。我确实很在意体积，比如一件衣服一定要360°都好看，所以我曾经设计过一款大摆裙，把六到八片的布片做拼接。我无法接受一件衣服回归到平面就不再美观。

涂月的衣服一直有仿品，坦白讲，我不是很介意仿品这件事。适当的仿品，对品牌来说也有推进的作品。从商业的角度来看，大家都可以有一些收入。但是我曾经计较过一次，因为对方仿制的是王璜生先生的整版印花，因为这不单单是涂月的事情，而是涉及到艺术家的版权，所以我就采取了一些措施。

Q：涂月成立至今一直秉着不过度生产原则，在设计中会用回收材质，也长期坚持有效的利用每一寸面料，甚至经常以剩余面料装饰秀场。这让我想到中国人惯有的节俭品性。

A：我是一个很怕浪费的人，而生产过程就会产生很多废料。看着成吨废料就想着怎么处理比较合适，一开始就是免费送去当地玩具厂，可以做成公仔的衣服。后来玩具厂倒闭了，我们就干脆租一个仓库来存放。团队内部也费尽心思想着如何利用这些资源，比如做成一些实用的小东西。再后来就尝试通过设计做成成衣。面料被整理，收纳，重新染色再拼合，这样经过人工打磨后，废弃面料似乎再次有了生命和情感，这是个十分诗意的过程。后来我们才慢慢将它们用在秀场上。

我始终觉得众生平等，人们要珍惜所有的东西，有了前边成功的实践，在一位前辈的提醒下，我关注到可持续时尚，这跟我的观念一拍即合，涂月很快便使用了可持续羊毛，并在2020年加入国际零皮草销售商FFR(Fur Free Retailer)。

Q：2008年至今，如果用几句话来概括涂月，你认为会是什么？ A：我一直认为涂月象是自己的孩子，但我允许多人养育她。象是一个家族，人们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她，培育她。这也是为什么我允许涂月跟外界合作，她会在不同的碰撞中渐渐长出自己的样子。

作为主理人，涂月当然和我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涂月出格却不过分，从不高举某一面旗帜，不极端，这也是我的个性。朋友们在过去也常常叫我涂月，但现在我觉得她独立了，开始成长为自己的样子了。

【后记】“风骨”，这一被刘勰用来比拟中国文学的词语，却恰如其分地表达了TUYUE涂月的内核——端直的言辞和骏爽的意气。这可以说和杨盈盈的主动追求有关，相较于常规的服装设计，即以版型突出/勾勒穿着者身体线条或气质，她将服装本身视作艺术理念表达的载体。正因如此，杨盈盈的每一件服装设计，足以称得上一件出色的艺术作品。她在服装与艺术的跨界实验中不断实现着突破，也为我们惯常的艺术观看提供着新的视觉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