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画的《长江源》，是国家画院2023年组织的“长江主题美术创作项目”中的一件作品，你可以理解为是我完成的一次“任务画”。但是我想，我们在谈论创作的时候，不要把这种情况看成只有勉强。由于绘画的特殊性，事情本身就带上了“我”的意愿——带上了我的想法和我的表达。现在说一下这件作品的创作过程。开始选择题材的时候，我并不清楚要做什么，仅仅是凭着兴趣。你知道，兴趣在每个人身上其实非常复杂，比如这一次，莫名的沉潜在心里的东西竟然起了作用——这算不算偶然的行为呢?在此之前，我曾画过表现黄河的一件作品《岁岁安澜》，那也是一幅任务画。巧了吧?黄河与长江，多么好的组合呀!怎么都不是我的自然创作?而这突然闪现的念头，把我的两次创作竟是给联系起来了。该怎样解释这样的现象呢?我的这两件作品，好像经过了深思熟虑，不过我得说明，对画院组织的美术创作项目我没有了解，我是被动下手的。你理解我的意思吗?在绘画前我是没有准备的，一切都是面对着展开的白纸之后的想象。就是这样，这些年我的创作基本上没有草图，最多是在小纸上画几下，以此对付审查。这次的画长江，我刚说过，没有什么创作上的准备，对要画的地方也没有具体的了解。客观地说，这幅画的构图，是凭着在电脑上找到的图片和视频介绍去猜、去琢磨的结果。那么，这件作品一点点的推进，不断修改，所谓的“追求”靠的是什么呢?我觉得这才是绘画的关键。如果说我的主动，那是在画《岁岁安澜》时积攒下的不安——那件作品我描述了一种结婚的场面，背景是滔滔的黄河水。从我交上小稿到作品完成，我奇怪有些人对画中的新娘一直不满，因为我画了一个胖胖的女孩儿，他们认为并不好看。可我呢，不仅没有接受批评，反而觉得这意见庸俗。当这次我把注意力放在了“长江”的创作中，就是那个“不好看”的黄河女孩儿给了我一种新鲜的观念。作为形象，她不仅说明了自己，也告诉我“长江”该怎么画了。是的，那种意识非常之美，从作品的最初到完成，这个想法就没有一刻离开过画面。

　　我承认我是一个眼界不开的人。我没有以别人的心思思考画面的习惯。我甚至武断地认为，想象也是感觉，任何情况下出现的新东西，都是离不开现实中的那个“我”。也许这是性格上的东西，但我更愿意把它说成是学习和积累。我不相信“临时抱佛脚”的说法，总觉得目的性太强的行为，于艺术上是没有好处的。这件作品的最终完成，还要感谢画院的一位同事，她为自己的创作去了三江源国家公园收集素材，没想到这却给我以难得的帮助。她除去为我提供了那里的图片，更重要的是她告诉我到那里的感觉。我向她询问的都是具体的事情：那里有多冷?你都遇见了什么?穿单衣拍一张照片在那儿可以吗……

　　生活是一个大词，主题创作也是。很难想象没有主题的作品会是什么样子。可是，离开画面这些问题怎么谈呢?每一次，即便说自己的作品我也觉得没有底气。我相信，一种形式的存在，必须得有独特的方式，倘若换一种语言依旧可以说得头头是道，几乎就是没有可能。关于《长江源》的画面，我十分注意细节，一个人的表情，一条衣纹和一块花色，布满天空的云和雪山，我在意它们的存在。还有，你一定看到了弯曲清丽的河流，河流被云、被人群和气氛给掩盖了……但那是主体呀!对此我不说什么了，反正看到就好。自然就是这种情况，在一个特别的环境里什么都可以发生改变——或许它们已经不是了本身，或许它们在说着爱，说着苦难和欢乐……这一切使我想起一个词，也很大，就是象征性。这样意思的表达一定得放置到具体的形象里，由此才可能看到力量。

　　我的画前后改动往往很大。这次却是有点特殊，在我认为可以交出了，碰上了我的生日。那天以后，我把本想收起来的画又给做了大幅度的调整。我发给学生的微信记录了这个事情：昨天又突然地过了生日，你们特意跑了过来，不知道这种感情怎么的就进入了画面。原来我只想表达对长江的认识，现在是又融入我对自己的感情。人的确是动物，不然为什么那么没有理性?从酒店回来后，我在那女孩儿的衣服上又画了许多线，甚至还加了一个“腰结”……到了深夜，我又看着别扭，临睡前给撕了……我后悔没有拍个片子。今天给你们发的是补纸后留下“空白”的画面，我知道这不算完成，只是想把过程给你们看看，同时也请你们发表意。

　　现在我觉得是完成了，我没有按李诗鹏说的把地和水涂上颜色，我怕那样画面就变得了“写实”。这件作品是抽象的，不是真实的发生，它的象征性可能尤其重要。所以我保留了那么多的空白。女孩儿的衣服我小心补了几条线，为的是结构，你们比照一下原来的照片能看出来。“云”我也重新强调了一些，虽然变化不大，可花去我是半天的时间呢!这回我故意保留一些挖补的痕迹，能不能算做“新技法”?

　　2024年1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