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 章燕紫 异质景观
2024-03-28 22:19:32 裴刚
【导语】“无间——章燕紫个展”于2024年3月10日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4展厅拉开帷幕。此次个展带来了《面对》、《千里追风图》、《零碎》、《流光》等艺术家最新的创作系列,也包含艺术家疫情以来所创作的几件代表力作《二十四节气》、《自得其乐》等。其创作始终围绕着“疗愈”的主题,围绕对生命及存在的追问,在艺术与治疗之间不断探索个人独特的语言表达方式。艺术家章燕紫作为享有国际声誉的中国艺术家,三十多年的创作生涯从水墨艺术领域出发,近年来的探索越来越具有实验性的思维表达。在有着数千年传统文脉与历史的中国,水墨是最传统、最核心的一门艺术语言,是古代中国文人和艺术家描绘世界、表现自我内心的主流方式。多年以来,章燕紫一直致力于探索这一传统语言方式的当代转换,并确立“医学与艺术”学科交叉的研究方向,融汇中国传统哲学、中医药学、西方医学与心理学等等领域的课题,其创作的作品也得到社会与公众的广泛认可。她在创作中的独到之处在于用极具辨识度的水墨语言方式拓宽了水墨艺术的表达边界,探索了各类新材料在水墨艺术中融合与使用,将女性特有的敏感与才情运用到作品的观念表达中。其作品收藏遍布世界各地著名的艺术机构及美术馆,是中国最具代表性的水墨艺术家,也是女性艺术家中的佼佼者。
艺术家 章燕紫
|对话 Q&A
雅昌艺术网&艺术家章燕紫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
学科交叉的艺术实验
Q:在大数据和数字化生活越来越常态,越来越日常,时间和空间被挤压,审美趣味也越来越趋同的时候,更需要艺术家内在精神的自省和觉悟。在您的创作实践中,“医学与艺术”的学科交叉是对当代人生活状态的回应?如何开始介入到艺术创作?
A:在我看来,艺术一直是借一个东西说另一个东西,它本身似乎就是一个“空手”。艺术可以和任何一个学科交叉。在创作中,我最早和医学相关的作品是《止痛贴》和《挂号》,当时为材料的转换带来的多层含义感到兴奋,也意识到医学与艺术之间有很大的借题发挥的空间。
很多的触动来自于生活。我有一个朋友的爷爷去世了,但是他的心脏里安装的起搏器还在有节奏地跳动;一个朋友生病后回到了乡村,身体在故乡的水土中慢慢康复;还有一个朋友的妈妈生病后,喜欢半夜按铃叫醒子女,她说她喜欢听这个声音,喜欢看他们来到她床边……这些真实的事,让我不停的反思生命和世界的关系,病痛和快乐的关系。
医学能治好所有的疾病吗?艺术能治愈社会和人们的病痛吗?如果一个艺术家为了治愈而去创作是很可笑的。在创作中,我更多的是面对在环境挤压下的自己,当我遭受到某些压力,面对某些现象有话要说时,我表达出的也许就是某种症结,我将这种症结公示于众。
创作就是说话,有话就说,没话就别说客套话。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
微妙相生的“有”与“无”
Q:在您的《面对》系列中,是以综合媒介、空心卷轴的方式呈现“无与有”之间“空”的状态吗?形成作品所有现成品既是繁复的生活碎片,这些日常之物与“空”是怎样的关系?
A:“万物生于有,而有生于无”,“有”与“无”从来都是一种辩证的,互相依存又微妙相生的关系。作品不是用来教化他人的,创作只是这个阶段自我的思考过程。
我很难说清楚这组作品,我想表达有和无之间的一种状态,它既不是有,也不是没有。我想做这样一件作品有好几年了,也和朋友聊过,也没能说清楚,于是就决定做出来看看。我们平时看卷轴画,都会认真看画心部分,那是重要的。如果把重要的画心去掉后,周边的部分就变重要了,是周边的装裱重要,还是中间缺失的部分更重要?有和无是相对的,没有周边的装裱,就不存在中间的空间,边界也这里变得很重要。眼睛在有和无之间切换,我们的注意力是在关注四周代表物质、权力、欲望、快乐、愈合的装裱,还是中间的空洞?抑或是空洞中经过的其他人?我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这种感受,每一个观众自会有自己的解读。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面对》系列作品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面对》系列作品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面对》系列作品细节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面对》系列作品细节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面对》系列作品细节
《面对》 空心卷轴 综合材料 320_90cm 2022-2024年
20年的创作碎片
Q:《零碎》这一系列作品同样是日常生活中的“碎片”,其中有一件作品《看不懂》是信手拈来的自在状态,也是对不同媒介的艺术实验,又有一种坦率直接的禅意,这是您这个阶段主要的工作方法吗?请你谈谈您的这一创作线索。
A:《零碎》是我将近20年的创作碎片。《看不懂》是我一直贴在办公室的书柜上的一个字条,我已经忘记这是什么时候写的了,应该是我看了一个我看不懂的展览后随手写的,估计也有人对我的作品有一样的评价。这个世界太多看不懂的了,但是一切依然发生、存在。看不懂,很正常。都看懂了反而不正常。
这组作品是最真实的我,很多东西都是工作室里面随手拿来的。有一些刻掉画面的画册、展览的小海报、镂空的人物、作品撕下的一块、或是多年前没能进行下去的创作实验……它们作为我创作中的“边角料”,以一种未完成的姿态展示了我二十年以来的思考线索,是我那些完成度更高的系列作品的“注脚”,这些我创作过程中的“草蛇灰线”和展厅中的《面对》、《流光》、《自得其乐》、《她的二十四章节》等"正式"作品遥遥相对,是一种“无间”的互文关系,观众可以看到我创作过程和创作结果同时并置。
《零碎》1 综合材料 尺寸可变 2024年
《零碎》2 综合材料 尺寸可变 2024年
《零碎》3 综合材料 尺寸可变 2024年
《零碎》4 综合材料 尺寸可变 2024年
《零碎》5 综合材料 尺寸可变 2024年
《零碎》6 综合材料 尺寸可变 2024年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碎片》系列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碎片》系列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碎片》系列
水墨传统与当代性转化
Q:《她的二十四章节》、《面对》、《碎片》中都有水墨的作品或与“水墨大系统”相关的笔墨语言、装裱方式、媒介的转换等等,为水墨展开了种种当代性的转化,您如何看待水墨传统与当代性之间的转化?
A:水墨是一种语言,一种我比较擅长的说话方式,我习惯用水墨去表达我想表达的东西。我想,每个时代的艺术都在用当时的工具或媒介表达当时人们的生活与思想,诉说当时的问题。现在我的生活中除了水墨,还有各种工具、材料可以选择,我只是跟着自己的感觉用最合适的语言去表达自己的观念,并不存在刻意的材料转换。我觉得观念或思想才是艺术创作的核心,也就是前面提到的“你想说的话”。至于用什么艺术语言去说好这个话,这取决于自己对材料或媒介的感觉和敏感度,与自己的环境、悟性、以及自己对新事物的接受度分不开。
水墨作为中国传统绘画最核心的艺术语言,它之所以被如此看重,与古代中国文人画在艺术史中的位置息息相关。其实,很多传统的绘画也是有观念流露的,文人画就是一个观念先行的艺术。
我一直认为,以文人画为代表的东方绘画在观念的表达上与西方所谓的观念艺术是具备同质化特征的,虽然在不同的时空和场域,但可以算作是东西方艺术史中一个“不谋而合”的文化契合点。文人画的创作是非常“自我”的,倪云林一句“仆之所谓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便将文人画的创作目的描述得淋漓尽致,而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中的“心源”其实就是一种观念化了的世间造化。我们看陶渊明的无弦琴、八大的怪石瘦鸟等,那种传神和意在笔外,都是东方式的观念艺术。换句话说,他们的艺术很当代。所以,当代应该是个形容词,它意味着在你所处的时代你所具备的清醒的认识,这是可以穿越时空,历久弥新。
《她的二十四章节》系列(24件) 综合材料 尺寸不一 2022年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她的二十四章节》系列之一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她的二十四章节》系列之一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她的二十四章节》系列之一
对世界、对生命的体验
Q:《千里追风图》 册页的刮痕和《面对》卷轴的创可贴,一方面是传统的载体,一方面又是实验性的语言和媒介,在两者之间的融合转化中,指向了“伤害”或者人的生命状态。此类作品是如何形成的?对于您来讲仅仅是深入艺术与心理、生命状态的线索之一?
A:《千里追风》是用医用的镊子、手术刀在宣纸上制造划痕,划过的每一条线好像寻麻疹一样凸起,这种伤害后的过敏反应,既美丽又脆弱,浅浮雕似的一本册页。如果喷上水,一切都会无影无踪。虽然我们都希望这个世界没有“伤害”,但是“伤害”和“保护”是并存的。在创口贴制作的《面对》之一中,所有的创可贴都是受伤的,我们期待被保护的是人也好、神也好,也许他们自己也是伤痕累累。这些仅是我的一些正反闪回的思考,我想把它呈现出来。
很多时候,我的想法如同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但仔细想想,还是基于我个人对世界、对生命的体验。
《千里追风图》 册页 51.5_1191.5cm 纸上综合材料 2023-2024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千里追风图》 册页 局部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千里追风图》 册页 局部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千里追风图》 册页 局部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千里追风图》 册页 局部
观念先行的材料选择与处理
Q:您的作品从日常之物的挪用到水墨语言的转化,都有细微敏感又极具开放性的特点。《流光》系列似乎把这两个特点完全融合了,请您就这个系列的作品谈谈水墨语言的转化和开放性的艺术实验。
A:我现在的创作比较自由,没有不可以的,只有不合适的。我一直在做开放性的实验,谈到水墨语言的转化,其实就是前面提到的,不是刻意的转化,而是一种围绕观念表达对材料进行选择与处理的敏感和悟性。比如在纽约疫情中我找不到宣纸,只能用棉布创作了《画皮》长卷,却发现棉布对水墨的吸收和渲染另有一种趣味。我们经常被自我规定的条条框框束缚了,没有人规定水墨必须画在宣纸上,其实跨出第一步很简单。
《流光》这组是关于身份的作品,眼珠的颜色和肤色一样,各色各样。五色令人目盲,如果没有这些表面的标签,人和人都是一样的,无色的,这个世界是不是会少很多纷争?我将画面中水墨的部分挪移到另一张纸上,仅剩下一个个空洞和飘忽的水痕色影。存在与失去,有时就在一念之间。灵感一旦降临就要去实施,不用担心破坏了作品,因为破坏就是作品本身,好和坏也是相对的,正好也回应了这个展览的题目“无间”。
《流光》 (局部)纸本水墨 180_96cm 2024年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流光》 (局部)
“无间——章燕紫个展”展览现场-《流光》 (局部)
编后语
艺术家章燕紫开放的艺术实验,以她熟悉的水墨方式拓展开来。从学科交叉的艺术实验到20年间信手拈来的日常之物,一经转换便生成或微妙,或率真,引发共情。透过物的表象,感应微妙相生的“有”与“无”,及率真自在的禅意。
(责任编辑:裴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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