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报|一个人的艺术解放,白明瓷性试解析
2024-04-14 15:49:09 未知
艺术家白明
时间是检验艺术家与艺术作品的恒定坐标,艺术家白明自1996年北京国际艺术苑博物馆个展以来,持续受国内外学者策展人与批评家的关注研究,从最初的综合材料陶艺作品到后来的水墨油画作品再到现在的大漆与装置,包括不间断地著述与文思随笔......20余年过去,白明一直持续着文人内省式的生活与创作,时间恒流,在变与不变间,在时间的片段中我们可以去回望审视那些具有持久力量的文本与创作,如同梳理我们的记忆一般。
从文本的再出发,在此拟分享20多年间批评家学者关于白明艺术的文章,不同角度、不同思维,深刻与鲜活同在。在此分享2019年由杨晓华先生撰写的《一个人的艺术解放,白明瓷性试解析》,杨晓华先生毕业于北京大学,获法学博士学位。现为《中国文化报》周刊中心主任,青年批评家、诗人与文化学者。在文章中我们会看到杨晓华先宏阔的视野,深入剖析艺术家白明的创作理念及其作品中所蕴含的哲学思想。他不仅探索了陶瓷作为材料的可能性——泥土的物质性与火的升华,而且还深入挖掘了空间、时间、存在、情感等哲学概念。他将白明的艺术被视为一种解放——不仅是对自我表达的解放,也是对人的思维和情感的解放与契机。白明的艺术不仅是一种美的追求,更是一种对人类存在和自然世界深刻思考的表达。他的作品中饱含社会复杂、历史的深邃与艺术的生机。以下分享原文,以飨读者:
一个人的艺术解放,白明瓷性试解析
文|杨晓华
我常常在想,第一个制造出瓷器的人,突然看到白明的瓷器会作何感想。
瓷器的诞生,是泥土和烈火的一场伟大恋爱,这种传奇竟然把最柔软的变成最坚硬的,最热烈的变成最冷静的。其中所浓缩的能量和变化,深不可测。人类创制了这一过程,但其烧造过程中的裂变和幻化,迄今为止也只是从结果进行逆推,大火是一种光明的黑暗,其间还存在多少种可能和奥秘,我们即使借助最先进的化学知识也不得而知,恐怕也永远不可能穷尽。瓷器是我们这个东方民族的天人观念和变易思想在质料上最坦率、最生动、最坚强和最具规模的表达。所以,我们不必困惑,景德镇——这个被他者命名为“China”的地方,直接对应中国。这个几乎是最早被传遍世界,并让世界触摸到他(她)的感官的城市,是中国精神的圣城。
白明在景德镇的工作室
白明景德镇工作室一角落
白明正是在这座城市的光照下长大的。他的军旅身份在青春时代锻造了他的守卫意识,当他通过人生的曲折跋涉抵达陶瓷世界的时候,他发现,他和这个城 市贯通为一体才是最自然的。白明当然不仅仅是这座城市在新时代的突触,他动手建造了自己的殿堂,没有四壁,没有地板,没有檩梁,没有穹顶,但是你能感觉到他的这座建筑充实而光辉的存在。
白明偏爱白色,他如此精确地意识到了白色的前哲学意义。对他来说,白是一种空无之有,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抟之不得、混而为一的存在。白色足够庄严、足够饱满,也足够轻灵、足够柔软,白色应该就是白明的混沌世界,从这里出发,他张开双手开始幻彩的劳作。在白明的器物上,白色可以以基底的谦卑安静地存在,也可以像涌动的大雾一样弥漫在器物内外,甚至蒸腾为器物之外的白色世界。这种恍惚的不可致诘不可驾驭的白,和白明亲密相处,白明器物的神秘性、非言说性就这样根深蒂固地形成了。
白瓷与孔洞,《瓷石之间》局部
灰白的精神,白明油画作品局部
白明反复提及蒙克的《呐喊》,那种孤独、恐惧、生命、轮回、宗教及其对亲人的强烈思念和依赖,以及面向死亡的颤栗,深深地震动了白明。白明并不想做启蒙的英雄。他选择赤手空拳的劳作和营生,说明他完全明白生命的渺小,他一直保持着孩童般的微笑,那是他谦卑心灵的自然流露。但是,他的确意识到这世界仍然是崭新的,我们对这世界的发现和探索、我们引以为豪的堆满仓库的物什和装备,仍然是粗糙和肤浅的,谬误、偏见和数百年的工业粉尘,仍然囚禁着我们的神经和身躯,我们仍然需要充当解放者,首先是解放自己。他选择艺术是因为,他相信这种宛转施与的力量,可以对心智和人性不动声色地产生影响,就像地球的向心旋转,让人们浑然不觉。因此这种解放就只能是艺术的解放。
参禅与形式 局部
参禅与形式
2023 “成器与物归·白明艺术之旅”北京壹美美术馆展览现场
2020 法国 尼斯亚洲艺术博物馆
“心手相应”白明个展 展览现场
文化虫洞·新游春图,13870cm,水墨,2016
一切深刻的东西必须是和时间搏斗的产物,艺术同样如此。白明意识到,陶瓷这种器物的本质就是通过大火把时间河流中富有质地的沉淀烧造为一种直观的形象。陶瓷怎样呈现,时间就怎样被呈现;陶瓷摆放在哪里,时间就被腾挪到哪里。在此,时间在人们的注视和把玩中沉默地认输。白明和瓷器结成反抗时间统治的亲密同盟。
白明会放弃思想吗?在艺术的劳作中,他会让思想停止、让形象生长吗?不可能。白明在操作中的那种节制和优雅,那种对人物关系的细微的拿捏,那种均匀和沉静的呼吸,那种寻求整饬性和变动性均衡的小心翼翼,渗透着一种高贵的理性,这种理性当然和这个文化族群上万年的规训相关。白明处于创作状态的时候也是优雅和从容的,他温柔地与泥土和水进行对话,进行相互的抚爱。他是完整意义上的东方思想者。白明把东方文化的各种样态的壁垒全部消化了,绘画、书法、雕塑、园林、古琴、茶道,都可以在他的瓷界中以某种力量和气息闪现或弥漫。
青灵石
2017 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 “醍昂-白明的国度”个展现场
线释水
2022北京 故宫“照见天地心-中国书房的意与象”故宫特展
白明的空间是不存在墙壁的,连边界线也不存在。他之所以那样迷恋“远”这样的意境,就是因为他相信空间变动不居,也不可能一览无余。他即使使用最切近最熟稔的形象,也要把你带向远方。他不愿意笼罩你的感受,局限你的想象。空间本来就应该是自由存在、生生不息的舞台。创造者和观赏者同在一个空间之内,进退自由中视角的度数变化,就像月亮和地球之间形成的月相,永远奇美如新生。白明是会抓住一刹那的机遇,发起对空间的攻占的。其作品《生生不息》充满了雄心壮志,甚至野性,近乎无机的生长。无机不存在固定的结构,因此无机就体现为撼人心魄的广大。你尽可以相信这些藤萝就是从瓷器内部生长出来,他们似乎漫无目的,其实目标明确,他们的目标就是让空间尽可能多地成为艺术肢体的一部分。
生生不息 局部
白明自如地变换形式,但是情感在他的艺术世界中仍然是最具活性的“物质”、最温暖的“怀抱”、最无垠的“大地”。情获得了艺术本体的地位,在这一点上他和李泽厚是存在共鸣的。白明的深情不是通过一个孤立的造物,而是整体存在来呼吸的。
你如果就此认为白明的世界就一定是春风吹拂、阳光灿烂,那就错了。在作品中留恋久一点,就会明白这些造物熟悉而又陌生,他(她)们在逼迫思想,也在逼迫情感。如果你不试图消化这些东西,你在这种世界中就像一个迷路的人,看着满目的路标和符号,仓皇不安。白明是不在乎个性的,表达才是一切。没有充分的沉实表达,个性就容易沦落为虚伪和夸饰。就像他处事的格调,他不在意树立风格和结构,但是他 造 物 的 完 整 性 呈 现 出 了 结 构 和 风格。就作品之间的关系而言,白明似乎没有构筑一个庞大世界的冲动。他的作品更像是一个个散落在大地上的构件。侧身其中,它们会刺激起观者一种重造世界的强烈愿望。这是一种解放,一种自我和他者和自在之物之间平行实现的解放。
《坯粉之书》装置
《BAI The Reinaissance of Blue and White》内页
虚相·卷轴、席纹如书
2022北京 故宫“照见天地心-中国书房的意与象”故宫特展
虚相·卷轴 局部
白明并不愿意处于一个孤高的世界之中,尽管他兀自游乐 ,也陶然忘机。他的公共性是一种契合本性的产物,他像一个游吟的诗人,多数时候是对着自己的耳朵和心灵嘤嘤漫语,但是并不排斥倾听和注视。他甚至把这种自我陈说本身就理解为一种敞开。白明用咬合来形容人和人之间联通的可能性和艰难,这本身也构成一种期待。人毕竟是作为类存在于世界的。没有类的普遍的觉醒,个体的独立和丰富就没有依托。白明的吟语方式和他的造物互文地浑然一体,他们构成一个立体的触觉系统,伸向世界,深入大地。
一线永动 局部
青花大盘 局部
白明属于中国,也属于东方。这不是一种浅薄荣誉的分别,而是文化基因的归类。白明惊叹这个民族非凡的创造力。他惊叹大唐盛世的气度,那个时代竟然有那样的包容和浪漫,成为世界的文化中心;他惊叹两宋的美学,我们的祖先竟然把一种哲学观和精准的视觉辨析能力浓缩到一个非常微小的、在身边日常使用的容器之中,你只有身怀对万物的敬意,才能捕捉和接受这种宇宙光芒。这种伟大的文化数千年间历经浩劫,被践踏,被焚毁,被羞辱。最近一次的痛楚,我们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得到。文化的命运就是这个族群最本真的命运,因为文化才是最根本的。所有的建筑、器物和粮食不是被人使用和破坏,就是最后都溃败于时间。即使像陶瓷这样伟大的反抗者,也不可能是时间的最终对手。真正永恒的就是作为文化核心的价值。
屏风·万物生长 2018
2023 法国吉鲁森(Giroussens)当代陶艺中心“白明:新视界”个展
对白明来说,艺术劳作的过程比最终的那个呈现更加具有魔力。在本原的生活中是不存在艺术的,诗歌、绘画、音乐、舞蹈……所有的通道显示的都是觉醒和成长中的人的本质。后来者的知识积累,尤其是在 20 世纪和 21 世纪的进展,已经成为不能承受之重。生活的本真状态被割裂地失去了原形,人作为造物核心的地位,被挑战和边缘化了。现在可以明白,世界被遮蔽的根本原因是人的感官的萎缩和劳作能力的失去,而艺术是一种伟大的激活,是一种解放。真正的艺术从不驯顺地接受时间和空间的统治,它变动不居,创造不息,它通过文化的繁衍和传承,浸入时代的毛孔,在每一个敏感的心灵中复活、生长,它不断地敞开世界的一扇扇窗户和大门,让存在成为一种幸福的出神入化的探险,让生命始终走向澄明。那些挺立在大地上的艺术造物,不过是这种历程的一种博物的见证。我们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穿行在白明的瓷性世界之中。正如德国诗人荷尔德林所言说:“但现在,它盛开在贫瘠的位置,而且意愿极其伟大地矗立”。
2018 法国普罗旺斯 萨拉贡博物馆 “明:Lumière” 个展 现场
《中国文化报》文章 原文发表于2019年6月23日
展 讯
展览日期
2024年4月24日至6月30日
展览地点
罗马国立现代及当代美术馆
Viale delle Belle Arti, 131
罗马,意大利
(责任编辑:王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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