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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临恽寿平仿古山水册》看吴湖帆如何“私淑”恽南田 | 广东崇正2024春拍

2024-06-04 14:20:10 未知

[广东崇正]国光二·中国书画 2024-06-22 点击查看

吴湖帆（1894—1968年），初名翼燕，字遹骏，后更名万，字东庄，又名倩，别署丑簃，号倩庵，书画署名湖帆。吴大澂嗣孙。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与吴待秋、吴子深、冯超然并称“三吴一冯”。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收藏宏富，善鉴别、填词。山水师法四王吴恽、董其昌，上溯宋元各家，冲破南北宗壁障，以雅腴灵秀、缜丽清逸的画风独树一帜，尤以熔水墨烘染与青绿设色于一炉并多烟云者最具代表性。并工写竹、兰、荷花等。其梅景书屋学生众多，如俞子才、张守成、任书博等，还培养出中国书画鉴定大家王季迁、徐邦达等人。

吴湖帆临恽寿平仿古山水册

设色纸本册页

30×21cm×8

展览：庚午新春书画展，1990年1月，香港集古斋。

出版：

1、《庚午新春书画展》图版125，1990年集古斋（出版为“失踪”之二开）；

2、《兴与古会——恽寿平和吴湖帆的〈仿古山水册〉》，上海书画出版社，2019年6月；

3、《吴湖帆山水技法图解》P34（出版为其中“柯丹丘古木幽篁图”一开），上海书画出版社2020年5月。

恽寿平（1633-1690）初名格，字寿平，后以字行，改字正叔，号南田，武进（今江苏常州）人，晚年在常州城南白云溪旁筑瓯香馆，故别号白云外史、云溪外史、瓯香散人等。恽寿平生于书香世家，其曾祖恽绍芳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常与王世贞等“后七子”交游唱和。伯父恽本初（恽向）为明末著名山水画家。父亲恽日初则是明末清初理学大儒。恽寿平自幼聪慧，《江南通志》谓其：“生而敏慧，八岁咏莲花，惊其长老。”可惜生逢乱世，明亡后，14岁的恽寿平随父抗清，16岁在福建建宁被清军俘获，后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浙闽总督陈锦的夫人收为义子。20岁时，陈锦遇刺身亡，恽寿平扶榇回杭，在灵隐寺为陈锦设法场超度时认出失散多年的父亲。幸得寺中高僧的帮助，假托剃度，遂与父亲团聚。这段年轻时的遭遇，于1678年被王时敏的第五子王抃编制成杂剧“鹫峰缘”，为一时佳话。与“四王”、吴历并称清六家。其山水初学黄公望、王蒙，深得冷淡幽隽之致，又以没骨法画花卉，自谓承徐崇嗣没骨画法，“点染粉笔带脂，点后复以染笔足之”，创造了一种笔法透逸、设色明净、格调清雅的画风，而成为一代宗师，被尊为“写生正派”，影响波及大江南北，史载：“今日无论江南江北，莫不家家南田，户户正叔，遂有‘常州派’之目”。又善诗文和书法，诗被誉为“毗陵六逸之冠”。书学褚遂良，有“恽体”之称。

恽寿平山水册十开

今藏无锡博物馆

恽氏山水册中仿米家父子一开上署有“庚戌春雨中在见山堂画”，可知此册作于1670年，正值恽氏38岁之壮年，故所画笔精墨妙，精力弥漫。此册原经吴荣光、陶心亭等递藏，1949年由陶氏捐赠无锡博物馆。恽氏山水册为十开，而此处吴湖帆仿恽山水册为8开，“失踪”的另两开见于1990年集古斋出版的《庚午新春书画展》图版125，上有明确标注“吴湖帆仿恽南田水墨十帧册之二幅”，尺寸与以上所见八开吻合，依此推断1990年新春香港集古斋展览为十帧全貌，其中二开出版于图版。而出版于《庚午新春书画展》图版上的其中一开上，吴湖帆款识“癸酉中秋临恽东园小幅十帧，吴湖帆。”可知吴氏临于1933年中秋。

出版物1：《庚午新春书画展》图版125，1990年集古斋

1933年距恽寿平诞生的1633年刚好300年，恽寿平作这套仿古山水册时38岁，而吴湖帆临恽此册时年39岁。看两个年龄相若的天才画手跨越时空“接力”与“对话”，也是一件饶有趣味的事吧。

对照吴、恽本可知，吴氏临本非完全对临，而是在临摹基础上参入己意，对此，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国画系硕士生导师汤哲明先生《从<临恽寿平仿古山水册>谈恽寿平对吴湖帆绘画的影响》一文有详细解读，认为“自幼成长于南画大本营的吴湖帆，在师学戴熙之外，又复取法正统派与董其昌，包括文徵明、唐六如诸家，期间亦开始接触恽寿平。”点明恽寿平是极令青年吴湖帆倾倒的画家，“几可称每见则拟”，又列举了数种吴湖帆的拟恽之作，认为吴湖帆师学“恽南田秀逸潇洒的笔法”和“虚灵见称的墨法”，其“笔墨与清淡的色彩相结合的典型面目，便亦来自恽画对吴湖帆绘画的影响。”并认为“吴氏笔墨虽然后来得元人平淡深厚之致，但晚清画的‘第一口奶’仍是其真正的基础。”“吴氏师恽，为他既往学自晚清温润的格调注入了生机。”（参阅汤哲明《从<临恽寿平仿古山水册>谈恽寿平对吴湖帆绘画的影响》一文）

▌自称“南田私淑弟子”

上海博物馆藏有恽寿平1684年《仿古山水册》，在这套原由海上大藏家亦为吴湖帆挚友孙邦瑞旧藏的册页上，有吴湖帆十余处题跋，有赞美折服，也有研究考证，如“唐人气度宋人骨骼元人风韵……”“……南田化机令人五体投地。”“六如天人也，南田仙人也……”，等等，在其中一开《祝崖秋籁》上更题：“南田翁骨有仙气，此中丰神惟唐解元庶可颉颃。私淑弟子吴湖帆谨题。”

恽寿平《仿古山水册》

十二开纸本设色

26.1cmx32.6cmx12

甲子（1684）年作

上海博物馆藏

吴湖帆在《竹崖秋籁》一开题：“南田翁骨有仙气，此中丰神惟唐解元庶可颉颃。私淑弟子吴湖帆谨题。”

自称恽寿平的“私淑弟子”，不难看出吴湖帆对恽寿平的偏爱和尊崇。吴是以创作、鉴藏、研究三位一体从而奠定其江南“画坛盟主”地位的，于恽寿平即可见一斑，1933年2月13日吴湖帆日记中写道：“余自云于恽画所鉴不失，未知世间巨眼肯余言否。”梅景书屋随笔中则有“恽南田最喜横册，直者仅二三而已。”

上述吴湖帆《临恽寿平仿古山水册》即为少见之直册。

▌吴潘伉俪皆为“南田粉”

上海博物馆所辑《吴湖帆书画特辑》、上海油画雕塑院所辑《吴湖帆文献》等皆出版著录1930年代“梅景书屋”购藏之恽氏真迹，或吴潘二人之临本，无论是吴湖帆著名的“闹红一舸”荷花题材还是潘静淑所绘花鸟皆极具南田神韵。近年拍卖行也陆续有吴湖帆或吴潘二人合作恽氏花鸟山水释出。过眼-研究-购藏-研究-心摹手追，吴湖帆山水、花鸟创作某种程度上承袭恽氏余绪是顺理成章之事。另，吴潘伉俪情深向为人称道且熟知，他们是“填词侣”，是“梅花知己”，是“猫痴”，除此外，他们也同为“南田粉”，审美趣味的高度趋同，使吴潘之琴瑟和鸣享有与“管赵风流”同等的知名度而令人艳羡。

吴湖帆牡丹清雅图

设色纸本立轴

93×40.4cm

此件《牡丹清雅图》，吴湖帆题识中说：“曾观华新罗画牡丹，颇觉嫣媚绝伦，临风有香。復观南田画法，便觉天仙化人，更胜十倍不虚也。”对恽寿平的赞美毫不吝啬。

于恽氏佳作，吴潘伉俪常有未能收贮之憾，借观并加以心摹手追，摩挲观赏，以为乐事。“如乙亥（1935）秋日，向陶庵先生借观至梅景书屋，吴湖帆、潘静淑合临一本，并志眼福。”

吴湖帆、潘静淑1935年《临南田山水花卉册》

吴湖帆临山水5开，潘静淑临花卉5开

此册前些年由拍卖会上释出。

入藏心仪之品，更是美事。如潘静淑尤喜恽氏花卉，“专习花卉后颇欲收贮一二杰品以为摩挲……”，然索值甚昂，戊寅（1938）年冬，“踌躇一昼夜，乃将旧藏明清文氏书画便面一册质去，复益巨金辇归，以成斯念……”吴湖帆是卖了文徵明书画又添了巨金才为潘静淑购得一册恽寿平《春花册》（今藏上海博物馆）。册后题跋云：“余最爱南田翁花卉，盖其天资丰神，堪称空前绝后。虽起徐、黄亦未必能过，其后如南沙、新罗亦跳不出其篱笼”。（参阅《吴湖帆书画鉴藏特集》P178-181）

吴湖帆旧藏恽寿平《春花册》八开

恽寿平五十三岁所作《春花册》，以没骨画法绘春花八开，计有桃花、牵牛花、牡丹花、绣球、萱花、月季、樱桃与鸢尾花。原为梅景书屋旧藏，钤有吴湖帆潘静淑收藏章，每开裱边皆有吴湖帆跋。今藏上海博物馆。

梅景书屋旧藏恽寿平《春花册》

吴湖帆题跋

吴湖帆旧藏恽寿平《春花册》（八开之一）

梅景书屋还藏有恽寿平五十二岁所作《秋花猫蝶图轴》，今亦藏上海博物馆。

梅景书屋旧藏恽寿平秋花猫蝶图轴

吴湖帆于恽氏《秋花猫蝶图》上题跋云“南田翁写生花卉镕冶徐黄，越宋超元，为有清一代冠冕……宜其生动神化横绝千秋也。”

一般来说，恽寿平对于近代画坛的影响力在于小写意花卉，恰如吴湖帆评恽氏《秋花猫蝶图》时称恽“写生花卉”为“有清一代冠冕”，吴湖帆著名的“闹红一舸”荷花题材以及惊世绝尘的翠竹即极大地受到恽寿平的影响。

吴湖帆水殿风来暗香满

广东崇正2018年春拍lot1205

类似于八大山人大写意的泼墨手法和恽寿平设色的淡雅之致被绝妙地融合在一起，似乎正是吴湖帆“闹红一舸”的独特面貌。

吴湖帆翠竹红蝶

广东崇正2018年春拍lot1220

吴湖帆笔下之竹，显然也十分具有仙气，“骨有仙气”显然也正脱胎于恽寿平。

恽氏山水的成就为其花卉成就所掩，尝自称其画山水逊王石谷一筹，“耻为天下第二手”，故转画花卉。吴湖帆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注意到恽寿平与王翚私交极深，不欲与王翚在山水画一途争高下，于是另辟蹊径，恐怕才是恽寿平转画花卉的真实原因。或许吴湖帆也会认同后辈汤哲明先生文中所言：“南田山水在清代是堪与石涛、八大鼎足而三的巨匠，可列清代三甲，在四王吴恽并称的清六家中间，毫无悬念当推第一手。”

上述梅景书屋旧藏恽寿平《春花册》桃花一开，吴湖帆于边跋上题云：“可证是年在常熟盘桓最久，与石谷相契之深亦可知矣。”

1924年迁居上海后，到1930年代，吴湖帆以其过人的才情和眼力，有机会过眼更多海上藏家之藏品，尤其是当时不算少见的明清书画，从目前可见资料文献看，吴湖帆“私淑”恽氏山水始于1930年代，1935年吴潘伉俪《临南田山水花卉册》即为一例，吴湖帆临山水5开，潘静淑临花卉5开，或可知二人私心所喜，吴湖帆应是更钟情恽氏山水的那一个。

1932年末至1933年，是吴湖帆亲友团发起的正社书画会相当活跃的时间段，吴湖帆“海上盟主”的地位正逐步确立，从他1933年的《临恽寿平仿古山水册》，来看他如何“私淑”恽寿平也就显得别有意义。

从下列诸开两相对照看，恽氏飞动灵逸的用笔精髓在吴氏笔下得以复活，但明显吴氏临作更见绵厚沉郁，其中两三开有淡雅设色，吴氏亦深得淡雅出尘之致。在仿米家父子一开中，恽氏山头设色若有若无，吴氏临作似有意强化山头左边一抹青绿，并让山体有了明显的冷暖过渡，可证此册乃吴氏临恽作品中的经意之作，他有意融和己意，这也是一个天才画家养成的重要一环。

张大千曾言：“山水竹石，清逸绝尘，吾仰吴湖帆……”张大千所看到的“清逸绝尘”或许正是吴湖帆与恽寿平神交心摹手追而沾染的“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