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稿|新吴门画派“扛旗人”张继馨
2024-07-03 06:45:35 未知
明宣德年间,家学渊源的沈周在杜琼等前辈的熏陶下,承袭元代文人画衣钵,以简练浑厚、苍劲雄健的粗笔对文人画传统进行变革。他注重笔墨表现,强调感情色彩和幽淡的意境,追求平淡自然、恬静平和的格调,及诗、书、画的有机结合,奠定了吴门画派的基调。
近二百年后,吴门画派被纳入当代语境,在理念和技法中不断进行自我的微更新。这其中,不得不提的便是吴门画派新风的“扛旗人”张继馨。
张继馨艺术馆外景
开幕式现场
2024年6月21日,张继馨艺术馆开馆仪式在相城举行,张继馨艺术回顾展同期开幕。张继馨艺术馆致力于张继馨书画艺术研究和新吴门画派文化精髓的深入挖掘,馆内收藏有张继馨从事绘画艺术70多年来积累的作品1578件,其中有中国画288幅、书法133幅、常用印103方、写生作品915幅、个人收藏名家书画作品23幅、古玩116件。张继馨艺术回顾展则主要展示了以其晚年时期为主的重要代表作及收藏,其中包括中国画作品31幅、书法作品9幅、印章18方、收藏品13件。
苏州市政府副市长查颖冬,江苏省文联副主席、美协副主席徐惠泉,相城区委书记沈志栋等人出席活动。
苏州民进江南文化体验点在张继馨艺术馆成立
苏州对外文化交流促进会活动基地在张继馨艺术馆成立
开馆后,艺术馆将积极举办书画展览、文化交流、论坛研讨等系列活动,努力成为“新吴门书画”交流研究的全新阵地。馆内除了设有展厅,还有展示文房清供、苏作雅物的人文会客厅,以及着眼于笔墨传承的研学创作基地,旨在为苏州市民游客提供一个宜游宜赏、独具相城特色的城市文化空间。“苏州民进江南文化体验点”和“苏州对外文化交流促进会活动基地”同步设立,将更好地塑造相城文化品牌、擦亮特色人文IP。
对于张继馨艺术馆的成立,相城区文联主席、苏州作家苏眉如此说道:“张继馨先生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他的创作历程始终与时代共进,他淡泊而高洁的品格也一直给我们启示。文化是城市发展很重要的内驱力,张继馨艺术馆这样一个特色文化空间的打造,能够在城市人文品牌的孵化中起到重要的作用,可以与时代共建共进,碰撞出更多的火花,对全民审美教育也将起到积极作用。希望场馆能以有限的物理空间,做出无限的江南人文理想”。
进学
1926年,张继馨出生于常州武进。常州,“儒风蔚然,为东南冠”。这里是恽南田的故乡,也是常州画派(又称“毗陵画派”或“武进画派”)的发源地。该流派在恽南田的开创下“斟酌古今,以北宋徐崇嗣为宗,一洗时习,独开生面”,创造性地恢复和发扬了中国花鸟传统画法——“没骨”写生花卉画法,给花鸟画坛注入了新的生机,使得“勾花点叶”派末流为之一扫。后辈追随者诸如马元叙、范廷镇、张伟、董瑜等,使得国画传统如同历史的烙印,深深镌刻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近代,刘海粟、谢稚柳等更以深厚的学识、高超的艺术造诣将常州的绘画艺术推上了一个新的、被普遍认可的高度。
展览现场
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张继馨自小便展现出对绘画极强的兴趣,并立志成为一名画家。但家境的贫寒并没有让年幼的他立刻实现愿望,他在小学毕业后辍学,先后辗转于上海、苏州等地做工。“我小学毕业后就到处流浪,虽然我喜欢画画,但是没有时间和条件。”
张继馨艺术馆现场
命运很快便给予了他第一次的眷顾——他结识了张寒月。那时,他在一家煤炭店做童工,店铺的对面开着一家“海棠馆”,主营书画篆刻,张继馨常常去临街店铺观摩作品,久而久之便与店主攀谈起来,店主人正是张寒月。张寒月曾得吴昌硕亲授指导,后转师赵古泥,捉刀不辍,刻章超过万方。他交游日广,曾与张大千、叶恭绰、张丹斧等书画篆刻名流切磋铁笔技艺,并于甲骨、钟鼎、秦玺、汉印中探源变索。
张继馨艺术馆现场
张寒月十分喜爱这位小友,他常带张继馨拜谒画坛的老先生,也是在那时候,张继馨结识了时年已达耄耋之年的张子云,他和张寒月一样都是吴昌硕的弟子。在广泛的交游中,张继馨获益良多,他不仅汲取了十分丰富的笔墨技法,更对其广博而谦逊的艺术和人文涵养所叹服。在沉重的生计外,他日复一日地练习着。有一次,张继馨正在店堂习画,被沈彬如看到了(注:沈彬如早年拜师学艺于虞山陈摩之门,擅花鸟,山水,尤以画马见长)。他看着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衣衫褴褛,仍坚持习画。于是,便介绍他拜苏州老画家张辛稼为师。
张继馨艺术馆现场
那年,张继馨已经19岁,对于学画来说已然太晚。但张辛稼仍旧给了他一次机会。“张先生让我画些东西给他看看,回去后我画了一些小品,张先生看到后觉得很有灵气,就收我为徒。当时,他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你下功夫20年看看,不是一下子两三年可以成功的’。”
张继馨艺术馆现场
从日后来看,张辛稼对张继馨的绘画乃至人格确实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甚至可以说,如果要深入了解张继馨,不得不提张辛稼。
张辛稼自幼学画,早年师事虞山名画家陈摩,初学山水,后改习花鸟,以文秀见长,二十多岁时即崭露头角,声闻吴中。及长,遍临历代名家佳作,于青藤、白阳、八大、虚谷、伯年、昌硕研究尤深。五十年代后受海上画派明丽画风的影响,并注重写生,作风为之一变。所作花鸟画,用笔苍劲,设色明丽,意境清新,风格独特。七十年代后形成个性风格,淡化了传统用色,更具时代的气息。
张辛稼十分注重写生,勇于变法。上世纪七十年代,他每年要数往光福、东山等地写生,徜徉于青山绿水之间,对众生万物做细微的观察,尤对群芳于阳光照耀下之斑斓色彩感受良深,遂使用彩色来表现物象变化的明暗,用笔用墨来打破框框,经过大胆探索,反复实践,终于创出一种别具一格的花鸟画。绘事之外,他先后组织过娑罗画社、中国画研究社、怡园画厅等艺术团体,对繁荣吴门画坛起了很大的作用。
吴门画派对于人文修养、文雅逸趣和笔墨趣味的重视,以及恩师张辛稼勇于变法和革新的精神,成为张继馨日后数十年艺术人生的有力注脚。他在一生的创作中都始终践行着这些准则,并在中国传统绘画的范畴内做出了不可小觑的贡献。
“早年的经历对父亲的影响很大,他不仅致力于中国花鸟绘画的当代传承,而且还在不断收藏古代传统绘画和篆刻印章,他将自己的私藏全部捐赠给了国家。我深感责任重大,致力于继续传承和发扬父亲的艺术精神”,张继馨之女,张继馨艺术馆馆长张小芹说到。
书法
据张小芹介绍,张继馨的生活非常规律。他每天准时4:30起床,5点至8点练习书法,之后出门散步,持续20分钟,回来后有时写书法或书法,有时也会写一些文章。下午他会再次出门散步,持续一小时。下午的4:30,他早早就榻,读读书、看看报,7点多钟就休息了。
可以看出,三个关键词构成了张继馨数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散步、书法和画画。也正是这样的生活方式,使得他得以在传承明代吴门画派写生花鸟历史文脉基础上,探索出江南现代写意花鸟新图式。这一点我们将在下文展开。
众所周知,从粗略绘形到勾勒填色,再到以墨绘制五色(“运墨而五色具”),中国画的表现语言逐渐形成丰富的笔法和墨法,并与书法的笔墨体系相互勾连,形成有法度的一整套“语言范式”。可以说,中国画得以在世界艺术中超然卓绝,并在20世纪中期仍能在世界范围内大放异彩,其原因便在于其关于美的构思和意趣的表达,而这又根植于笔墨法度的内在规范和外在表现。
笔墨由毛笔蘸取墨汁,在宣纸上绘制而成。毛笔以其软性的材质特点,以及墨汁和宣纸的黑白相间的对比,准确而真实地记录了书写者即刻的心理活动和学识品味,构成了中国画基本艺术语言的简约、纯粹和雅致,显示了中国画艺术的独特魅力。绘画技法、绘画品格和人文品格、修养在笔墨中紧密结合,使画面自然袒露人文气息,也使其具备了“语言”的逻辑意义和文化的厚重价值。
笔墨与艺术主体的品格修养具有直接关联,而艺术主体的品格修养则需终身力行。养心修身之术和知世悟道之功,二者缺一不可。清代方亨咸曾说:“绘画,清事也,韵事也。胸中无几卷书,笔下有一点尘,便穷年累月,刻画镂研,终一匠作耳。何用乎?”张大千也说:“艺术是感情的真情流露,是作者人格的总体表现。笔墨技巧的运用只不过是画者对感情表达的一种手段,因此作者必须注重培养自己的风骨和节操。如果只是一味的研究绘画技巧,必然不会有所成就。”
张继馨老年仍坚持练习书法
中国画是生命的艺术,而生命正来自于生活。从张继馨的生活来看,他深谙此道。在太湖边上常能见到张继馨徘徊的身影,他长期深入生活,观察和绘制入微,形神兼备,得心应手。他散步,是涤荡心胸,澄明心境之过程;他坚持用双脚丈量,是真实而踏实地浸润自然的有力证明。他散步,看到的是山水的气韵,花鸟的神韵,他看到的是自然万物自己的情态,而在绘画中,他用画笔将他们描绘出来。正如他所言:“生活感受中,如何体现它的趣韵,这是很重要的。不能因为年纪大了,笔墨功夫很好,就靠点老笔墨,这样不行。”
他身体力行着。对此,江苏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江苏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徐惠泉回忆了一件往事:
大概在五六年前,有一天张老找我说,你给我找一个大一点的地方,我要画一幅大画,要画100种草虫。我想,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遇。到了要画的那天,他带了一个信封说,这张画不好画,我是预先做了功课的。我的理解所谓的功课,就是要找各种参考资料、照片,画好草图等等。张老说我做了功课,我把100个草虫都想好了怎么弄,我说,那个草图呢?他从信封中取出一张纸来,上面写了100种草虫的名字,放在画桌边上就开始画了,一般人要记住这100种草虫的名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要画出100种草虫的结构、动态,那就是难上加难,更不容易了,这就是绘画能力的体现,他很快,很轻松地就完成了这件作品,画的非常精彩。
“我想学一点,想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就问他,他说没有什诀窍,只有老老实实、反反复复去写生,仅此一道,别无他途。张老对我说,他曾收集很多草虫,放置在家里的地板上、蚊帐里进行观察、写生,死了还进行解剖,因此,张老对草虫的组织结构以及活动形态了然于心,画起来就得心应手。这就使我想到齐白石画草虫,其方法也是从蓄养、观察、写生到对自然生命形态进行提炼、概括,最终创造出草虫活泼可爱的艺术形象。关键是下功夫要持之以恒”,徐惠泉如此说到。
很显然,张继馨不痴迷所谓“老笔墨”,对自我过往的成功范式更是无动于衷。他坚持练习书法,实则是对吴门画派“书画同源”精神的继承。书画同源,不仅是指二者在表现形式和笔墨运用上同源,更是指二者在神韵和意境之源上同宗。二者都以对毛笔的运用塑成,因此让指腕筋骨肌肉在特定范围内得到训练,是精进书画技巧的重要基础。因此,中国画是线条的艺术,他的变革必须以深厚书法功底作为基础。“中国画和书法是很有关系的,书画同源,书法写得好就会有笔墨,中国画的味道就是靠笔墨出来的。”因此,他以书法用笔,将线条融入他的情思意境中,娴熟地掌握笔的力度,速度,充分利用浓淡、干枯、腴润的变化,求得画面气韵生动。“也正如此,张继馨的笔墨才能够日益精进,自我更新。这可以说是张继馨绘画重要支撑,也是他得以不断取得成功的重要锚点。
绘事
人生哲学、生活情调、绘画创作理论思考、现实探索,如此种种推动着张继馨的绘画呈现出非常强烈的个人特色,也使得他能够打破吴门画派历来温婉甜秀的艺术程式,将北方艺术的豪放和厚重揉入吴门画派的典雅秀气之中,使作品在秀丽中显出挺拔,妩媚中透出力量,给人耳目一新之感。南北画风的结合、山水花鸟结合,书法绘画结合,张继馨所谓三结合的创作经验,为传统花鸟创作注入新的活力。
作为继陈大羽之后江苏写意花鸟画坛的“扛旗人”,张继馨完整沿袭了吴门画派诗书画完美融合的文人传统,及其恩师张辛稼对于花鸟画科的静心钻研。他的花鸟画早年受到常州画派影响,在拜入张辛稼先生门下后潜心研习,从石涛、虚谷、吴昌硕等前辈大师的画作中汲取养分,博采众长,为己所用,最终达到笔墨纯熟,刚柔并济,格调清新的视觉效果。
从题材来看,张继馨的作品取材其所生活的吴中,多描绘吴中水乡花果植物,溪涧湖畔间的野花禽鸟,形态各异,传神生动,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甚至有人称他为“画坛上的多面手”,“无论地上长、水中游、还是天上飞的,都是他创作的题材作品”。如此自在的创作状态,不得不归功张继馨对自然景象的长期观摩。这也是其作品始终具有独到的文人气息的关键。我们都知道,中国传统绘画的物象来自于自然界中的客观事物,但又要超越客观自然物象,去表达更高维度的存在。即便如何超越,对于客观物象的描绘都要遵循“物理”,即不能违背自然事物的形体和生长的逻辑规律,再通过观察和写生,在其“物理”的基础上对其进行美的提炼。也就是说,画者要“胸有成竹”,大胆表现,才能在自由中见法度,形神中见写意。张继馨坚持对景写生,他直接从活泼泼的自然世界而非已然定形的传统绘画成品中汲取影响,他坚持练习书法,以生动鲜活的笔墨,而非靠经验惯性而写就的“老笔墨”创作,其作品自然意趣盎然,生动不已。
从构图来看,其作品构图简洁多变,以书入画,他作画构图开张简练,画面对立统一,错落有致,灵气相生,自然生动。传统中国绘画往往强调画面的平衡与和谐,运用“虚实相生”、“留白”等手法来营造画面的意境。然而,在张继馨的许多创作中,虽然整体色调柔和,但在很多作品中,他并未明显使用大量的留白来平衡画面。相反,画面的前景、中景和背景常常被细致地描绘出来,或以近景直接截取自然一景,形成了较为饱满的构图。在艺术家的作品中,题材并没有一定的程式,他常常根据即刻心境和对自然物象特性的敏锐洞察,自由地编排画面,将画面的各个元素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自然之美和心绪那微妙的细枝末节,就这样在他的绘画中缓缓展开,将观众带入一个充满想象和感染力的艺术世界。
从创作手法来看,张继馨精通中国传统花鸟绘画的多种技巧,工笔、写意、白描、没骨、重彩、泼墨等等兼善,花鸟、树石、草虫、瓜果无所不精,堪称花鸟画全才。他或是运用色彩和光影,或是以纯熟的笔墨,塑造画面的立体感和空间感。他的工笔花鸟画作品细腻入微,线条流畅而富有变化,色彩鲜艳而又不失雅致。通过精细的描绘,张继馨将花鸟的形态、结构和神态展现得淋漓尽致,仿佛能够引领观众走进一个生动逼真的花鸟世界。他的写意花鸟画作品则更加注重笔墨的韵味和意境的营造。通过运用简练的笔触和浓淡相宜的墨色,他将花鸟的神韵和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而他的泼墨花鸟画则更加注重墨色的流动和变化,通过大面积的墨色渲染和挥洒,营造出一种磅礴大气、气韵生动的艺术氛围。张继馨不仅精通这些传统技法,而且能够将它们融会贯通、灵活运用在一幅作品中,这是张继馨的独到之处,也是他能够在今日取得如此成就的关键所在。
张继馨于案头书写
作为吴门画界翘楚,张继馨一生都在寻求变法。
在艺术创作中,他如此要求自己,艺术教育亦然。20世纪70年代以来,他先后编著出版花鸟技法教材五十多种,包括《草虫画谱》《乌类画谱》《张继馨画集》《馨子砚语》《颠倒葫芦》《芥子园画传-蔬果篇.瓜菜》等,为中国美术教育事业做出突出贡献,其传记载入《中国当代美术家名人录》《中国当代国画家辞典》《苏州人才录》《苏州当代文化名人》 《《常州名人档案》等国内外30余册辞书。
斯人已逝。先生虽已驾鹤西去,但其留下的艺术精神和那自在活泼的艺术境地,却足以让世代享用不已。
(责任编辑:裴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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