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丽静

在遥远的蒙古国，一块块古老且神秘的鹿石图腾柱记录着生命的轮回，见证了时间的流转。

苏德格日勒，这位来自蒙古国乌兰巴托的艺术家，正用她的画笔，讲述着关于生命轮回的永恒故事。她的心中，有着对蒙古国鹿石图腾的无限敬仰。这些图腾，不仅是她艺术创作的灵感源泉，更是她探索生命真谛的钥匙。

近期，由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绘画系主办的“轮回：苏德格日勒绘画作品展”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A区多功能厅展出。这次展览是她举办的第二场个展，展出了她近期创作的52幅作品，每一件作品都力图呈现生命在不同阶段的样貌，从诞生到成长，再到衰老和重生，这一过程不仅反映了物质世界的变化，更蕴含了精神层面的轮回。

展览现场

苏德格日勒在清华美术学院攻读博士学位期间，她的研究从纸上艺术和图案艺术转向了对3500多年前祖先鹿石图腾柱的探索，这不仅是她的博士课题，也是她灵魂深处的向往。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刘巨德作为苏德格日勒的博士生导师讲述了，她在博士四年的学习中艺术观念和创作道路发生的变化。她现在的作品是对生命、神灵的一种膜拜，是对3500多年前祖先图腾崇拜的世界的膜拜。她的研究课题和创作合一了。她精神的趋向、创作的趋向已经和论文所研究探讨的问题趋于一致了，更精神化了。

刘巨德教授指出，艺术特别需要精神性，苏德格日勒的艺术探索和追求有她的灵魂的精神性。她多次回到蒙古国，独自在旷野中考察鹿石祭祀遗址。虽然这些鹿石图腾柱已经失去了先祖们祭祀的功能，但是它的艺术的审美、艺术的精神性、艺术的灵魂仍然照耀着苏德格日勒，也带到了我们博士生的学习研究中。她的研究过程，是向古老祖先采气、聚气的过程。

“艺术的精神性真正走到人们心里，又能够释放到画面上，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刘巨德教授认为：“苏德格日勒的研究告诉我们艺术的真正意义在哪里？艺术行为的源头是什么？内动力是什么？驱动创造的缘由是什么？虽然她的这些作品并不那么成熟，还没有达到她所向往的更奇特的奇迹，但是她的这条路已经让我们看到了她的光芒。”

展览现场

正如苏德格日勒所说：“艺术，如同一场永无止境的探索之旅，它与生命本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生命总是在不断的变化与循环往复中，寻找着新的方向和可能性。”此次“轮回”展览，是苏德格日勒艺术旅程中的一个重要节点，既是对她过去创作的一次总结和回顾，更是她未来创作的一个崭新起点。她期望在未来的每一次创作过程中，都能像生命一样，在轮回的循环中不断重生、升华，展现出新的生命力和创造力。

【对话】

艺术家 苏德格日勒

雅昌艺术网：您在展览中提到此次展览的主题“轮回”是从古代文化、信仰以及自然现象中获得的灵感，您为什么会对这些内容感兴趣？为什么会将鹿石图腾柱作为博士期间研究的课题？

苏德格日勒：此次展览的主题“轮回”源于我对古代文化、信仰以及自然现象的深刻探索与思考。我对这些内容感兴趣，主要是因为它们蕴含着古代人类对生命、死亡、再生等重大命题的理解和探索，尤其是在蒙古鹿石图腾柱的研究中，我发现这些古老的符号和雕刻不仅是艺术表达，更是对生命本质的哲学反思。

蒙古鹿石图腾柱是古代蒙古人对自然、生命和宇宙理解的载体。它们所表达的生命循环观念，特别是通过鹿的象征来传达对自然界神秘力量和生命延续的敬畏，深深打动了我。在古代信仰中，鹿作为与自然力量沟通的神圣使者，象征着生命的复苏与永恒。这种哲理与我对生命本质的思考不谋而合，我希望通过艺术来表达这种对生命循环的敬畏和对永恒力量的追寻。我相信，现代艺术不仅仅是表现个人情感的工具，更是探索古代智慧和宇宙秩序的桥梁。通过结合古代符号与现代艺术表达，我希望更加深刻地思考人类与自然、时间之间的联系。

蒙古后杭爱省伊赫泰米尔苏木 5 号鹿石 丙烯 综合材料 100*160cm 2024

雅昌艺术网：您走在辽阔的草原上，第一次看到鹿石图腾柱是什么感觉？

苏德格日勒：鹿石图腾柱距今有3500多年的历史。2019年，我第一次在游玩时遇到了鹿石图腾柱，那一刻，我感到自己与它们之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仿佛是无声的对话。它的图案之美，那种如同飞翔般的感觉，以及流动自由的线条，让我着迷。

走在草原上，我感觉自己成了大自然中的一个小细胞，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这种体验让我感到震撼和宁静，特别美。尽管在考察期间，我每天都在忙碌地记录，从早到晚几乎没有停歇，但我非常享受这个过程。我深刻地体会到，人类是自然的一部分，当我们接近自然时，才是最舒适和自在的。

蒙古后杭爱省加尔格朗图山2号鹿石  丙烯 综合材料 50*60cm 2024

雅昌艺术网：这些古代符号如何与您的艺术创作相融合？您将这些古老元素转化为现代艺术表达时遇到了哪些困难和挑战？

苏德格日勒：困难当然很多。纸质文献非常缺乏，我的研究主要依赖于考古学家们的资料，考古学家们通过他们的研究提出了一些推测，这构成了我研究的基础。在此基础上，我尝试从艺术的角度进行自己的推测，包括对图案的分类和解读。

这些图腾看起来比较简单，遵循着一定的规律，但将其与艺术创作实际结合时并不容易表现。在创作时，我首先面临的挑战就是如何准确地将其描绘出来。因为我无法完全了解原始人百分之百的想法，所以我在进行艺术创作时，总是担心自己是否会破坏原有的内涵和象征意义。我必须非常慎重地考虑，我的创作是否会对图腾的原始意义造成不敬或误解。

每次创作时，我都会深思熟虑，以确保我的现代诠释或个人风格不会破坏图腾的原始解读。我努力在尊重传统和创新之间找到平衡，既保留图腾的原始魅力，又赋予它新的生命力。

万物-3  丙烯 综合材料 30*30cm 2024

雅昌艺术网：鹿在蒙古文化中象征着自然界的神秘力量和生命的持续与延续。在您的《轮回》系列中，是如何将这种象征意义转化为现代观众能够共鸣的视觉语言的？

苏德格日勒：在探索现代与古代艺术的联系时，我发现艺术的本质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异。虽然现代人可能更偏爱亮丽的色彩和视觉效果，但古人更注重的是艺术的本质和生命的内涵。

为了让这些古老的图案和图腾能够吸引现代人，我尝试在保持原始图案精神的基础上，进行一些创新。我会对图案的色彩进行调整，使其更加符合现代审美，但同时确保不会破坏其原始的内涵和象征意义。我尽量避免过度改变原有的图案造型，在尊重其原始形态的基础上，与这些古老的图案进行新的对话，赋予它们新的生命。

轮回-2  丙烯 综合材料 100*100cm 2024

雅昌艺术网：“轮回”会让观者想到循环，在您的作品中有许多回旋的线条的图案，为什么会在您的作品中反复出现？

苏德格日勒：小时候我就一直在思考生命的意义和我在这个世界的使命。这些问题伴随着我成长，直到今天，它们仍然影响着我的创作。我并不是在简单地模仿，而是在尝试表达更深层次的思想和情感。

当我开始研究民间图案时，我发现这些图案的构成基于几何原理，它们通常是旋转的、动态的，尽管我们的眼睛可能看到它们是静止的。它们由几条线构成，这些线条是活动的，是旋转和运动的。

宇宙本身就是一个循环，地球在缓慢转动，人类的思维也在不断转动。如果我们将所有的图画缩小，最终都会成为一个点，而这个点放大后就是一个圆。圆是宇宙的起点，也是我作品中的一个核心元素。

在我的创作中，我追求的是一种更自然的表达方式，而不是刻板的、死板的圆形。我试图捕捉自然轮回、旋转和混沌的感觉。因此，在我的作品中，即使是最小的符号或角落，我都希望它们能够代表我的思想和理念。

驻华蒙古国大使馆礼仪蒙古包地毯设计稿  丙烯 综合材料 直径 100cm 2024

雅昌艺术网：您觉得我们今天的人对这种古老图腾的接受和理解与古人有何不同？

苏德格日勒：在现代社会，人们的生活越来越物质化，而古代人则更加注重精神寄托。这种转变导致了人们在看待世界和生活的方式上产生了显著的差异。现代人往往被物质世界所包围，这使得他们很难注意到精神层面的需求，甚至有些人一生都没有思考过自己为何而活。物质的丰富和生活的快节奏似乎掩盖了人们对精神追求的渴望，使得精神层面的东西变得难以察觉和理解。

人们被身边的物质所蒙蔽，忽视了精神世界的重要性。因此，在我的艺术创作中，我试图通过图案和符号来唤起人们对精神寄托的重视，以及对生命意义的探索。

轮回-1  丙烯 综合材料 60*80cm 2024

雅昌艺术网：您的作品色彩丰富，同时又透露出一种神秘感，您是如何通过色彩的选择和搭配来营造这种神秘氛围的？一些特定色彩在您的作品中所代表着怎样的含义？

苏德格日勒：我的创作过程是自然而然的，并没有刻意去追求某种特定的感觉或风格。灵感是流动的，每时每刻都不一样。昨天选择的颜色可能源于那时的空间和灵感，但并不代表今天的选择。我不希望被固定在一个所谓的“独特风格”中，因为人的思想应该是自由的，这样才能真实地表达我对生命的每一刻理解。

我反对将艺术创作固化或限制在一个框架内。每一天的成长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不希望我的作品被固定化。生命的轮回本身就充满了神秘，我的作品自然地反映了这种神秘感。

我的创作是自由流动的，没有草稿，没有预设。每一幅画都是即兴的，随着画笔的移动，画面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来，随着我的直觉和情感自然展开。因为这种创作方式，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无法预测最终的作品会是什么样子。这种不可预测性带来了神秘感，让每一幅作品都充满了惊喜。我享受这种创作过程中的自由和探索，它让我的作品充满了生命力和真实感。

自然-2  丙烯 综合材料 60*100cm 2024

雅昌艺术网：您是如何决定哪些符号和图像能够最有效地传达这种生命循环的概念？

苏德格日勒：我的创作灵感往往来源于那些能够触动我内心、唤醒我对生命意识的图案或画面。只有当它们能够真正感动我，我才会将它们作为我作品的主题或灵感来源。我追求的是那些能够表达灵魂、轮回、旋转或混沌美的画面，这些元素能够反映我对生命和自然的深刻理解。

我相信万物有灵，人与自然中的一切都是平等的，都拥有生命。作为蒙古人，这种观念深深根植于我的内心，影响着我的世界观和创作方式。在观察世界时，我常常以图案的角度来看待事物，来感知和理解周围的世界。

雅昌艺术网：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会看到很多的图案，也会有很多想法，您觉得想法和灵感的区别是什么？

苏德格日勒：绘画对我来说是一种将灵感具象化的媒介。灵感往往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潜意识中的闪光点，它可能来源于无意中听到的一句话，或是偶然看见的某个景象。这些瞬间的触动往往构成了我创作的灵感。而想法则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推敲的结果，它们是更加有意识、有计划的创作过程。灵感提供了创作的起点和方向，而想法则提供了实现这些灵感的具体路径和方法。

鹿图腾-2  丙烯 综合材料 60*100cm 2024

雅昌艺术网：您的艺术创作一直在围绕生命与自然的主题，在艺术中释放天性，您在艺术创作中，一直在追寻的是什么？

苏德格日勒：我一直在探索生命的意义，并最终意识到，人生在世，必须采取实际行动来实现自己的价值。如文学家通过写书来留下永恒的作品。我的目标是创作出能够跨越时间限制、具有永恒价值的艺术作品。

雅昌艺术网：研究鹿石图腾柱对您有哪些改变？

苏德格日勒：鹿石图腾柱不仅是古代人与自然沟通的媒介，更是他们精神信仰的象征。3500多年前，草原上的先民们以鹿作为崇拜的对象，创造了鹿石图腾柱，通过图腾崇拜来表达他们对生命和宇宙的理解。这种理解超越了物质层面，触及了精神和信仰的核心。

通过研究鹿石图腾柱，让我对生命的本质有了新的认识。我更加理解了原始祖先是如何观察和理解这个世界的，他们的世界观是什么。我开始意识到，人生在世，应该深思生命的意义。人的一生不过几十年，非常短暂，我们应该将这有限的时间用在更有价值和意义的事物上。

回纹图案组合-2  丙烯 综合材料 150*150cm 2024

雅昌艺术网：您在中国学习的这段经历，对您理解蒙古文化有什么帮助，您在创作中如何将中国和蒙古的文化相融合的？

苏德格日勒：“道法自然”这一哲学思想与蒙古文化中的“长生天”概念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它们都强调了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存的重要性，以及对生命轮回的尊重。尽管不同民族有着各自独特的文化特征，但在尊重自然和生命上是一致的。

在我的艺术创作和思考中，我试图表达对生命的尊重和对生命轮回的深刻思考。我相信，无论是生命还是艺术，都在经历一个不断循环的过程。这种循环是宇宙的必然规律，也是生命和艺术持续发展的动力。

雅昌艺术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