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致知 超逸情怀
2024-10-11 16:50:10 未知
作者:马精虎
我的朋友中有个叫“梅元”的湖北小周先生,爱穿花衣服、品茗、小酌、写字画画,还好他不会挥兵打仗,否则我得称他周郎了。除了常常飞来飞去四海会友之外,他还有一个喜欢收藏玩意儿的爱好。他的静物油画很拿得出手,画里面这些物件代代延续、世世传承,背后自然是有很多的故事与历史,他也把玩这些物件,很较真地连玩带画,这算格物吗?
格物致知,是儒家的核心观念,但是儒家经典关于它的阐释失佚了,后世文人为了解释它的含义吵得吐沫横飞上千年,越说越玄,争论无果。字面理解,大概是通过研究微观的物来得出宏观真知的意思,但是怎么“格”、怎么“致”,各家点子太足了,“格”出来许多神精病,“格”人、“格”马、“格”虫虫、“格”草木可分四派,“致”心、“致”肺可创二宗,越是无法被定义的东西越有活力,越多的可能性存在。看、玩、赏、画算格物,唱、念、做、打是参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禅宗真是儒家的二兄弟。那么,我们的油画静物如果有这些“幕后实力”撑腰,自然和欧洲的静物油画是不一样的。
周梅元在空中旅行时一定就着舷窗俯瞰过地球,地球其实就是个大园子。我们这个民族很久前是很擅长造“园”的,方寸之地、梅兰竹菊、山石亭榭,手段高超,独步海内,苏杭还有一些遗迹,了不起得很。造园人前世的因缘、今生的心愿和往生的希祈都在这园里,这些散落在人间的园子浓缩了人文物象、寄托着我们的永恒之境。如今的人们,住不起园子也要常去逛一逛,乘车流连各个园子,晚间回到蜗居,蒙头发梦。当下残存的园子是不完整的,园主当年殚于某种原因仓皇撤离后,园子里物件摆设也不知所踪,人的气息消失弥散,穿堂过屋中,关于这园的时空诗画我们全无线索,园子景色依旧,只是个空壳,这个坐落于亚洲的空壳何其之大,十几亿游人有多少对此提出疑问?当下我们消失的不仅仅是人文和历史景观,更可怕的是丧失思考,那么重构景观便不再可能。
我主观地认为周梅元的画是契合这“园”子的,是这个园中遗失物品的立存此照。周先生的画面好似一个个闪回的片段,填补我对这“园”子的遗憾:谁家的公子哥儿看着书桌上的栀子花萌动着春情?闪着清辉的玻璃油灯和温润的青瓷恰可摆放于曲回空阁的某个角落;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能让人舍下桌上这鲜嫩多汁的龙眼?坚强的老缝纫机上仿佛刚刚诞生过一条棉裤;那家小媳妇儿刚刚被送来的一罐子红枣臊得满面通红?一切艺术都是关于人的艺术,饮食男女离不开一个个具体的细节,这个80后的小先生在众多的超写实静物画家中确有自己的风流。
世界上绘画成现象的以静态物体为对象进行创作,中国在宋代,欧洲就是巴洛克时期的荷兰以及尼德兰地区。宋人小品中可揣摩当时人的面貌气质,这些艺术家从来把花鸟景物看作自己,笔笔画的都是自己的品格与精神;荷兰小画派的静物画背后吸引人的是活生生的往昔。夏尔丹们更是入世的,他们笔下的物件闪烁着那个时代暖光,带着温度。中国人的以物寄情和欧洲人的依物纪事如果形成互补,那么就可能于微观景致中构建成完整的世界。周梅元的画面多了些宋画的气质、儒生的情怀,少了些荷兰小画派的得意、西洋人的执拗,这难道不好吗?绘画在这个后工业时代的信息浪潮中实在是英雄之举,画家殚精竭虑创造自己的图像,可现如今任何新鲜图像会瞬间被分享、复制,甚至无人注明出处,任何平庸景观瞬间会被图流吞没,不冒一个泡儿。周梅元的道具太过平凡,好在蕴含着人的气息;画面简约,让人凝神; 物件形单影只,却似有人语于前刚刚响过。罗素说,一切美只能在真实的基础上产生。什么是真实?再好的理论家也难以给出让人信服的答案,但普通的观众却可以得出:没有人来过的痕迹、没有人留下的消息的真实一定是假真实的结论。那么画家眼中的真实世界与笔下的世界真实是否能够等同起来?企图复制真实的艺术家一定不是好的创作者,从构思到绘制只有人的无限介入才可能使得这个图像以及它的载体熠熠生辉、独一无二,这是绘画自己的DNA。
很多人赞叹超写实绘画对细节的精到描绘,我想说,细节是物体的肌理,随着观察的深入,这个所谓细节也在不断地呈现放大,是无穷的,画笔难以追随和超越。创作的关键在于表达,因此细节是描绘的对象,更是表现的载体,只有通过对肌理的描绘达到对图像的重构才能形成超越。我扭头往外看到大街上人来人往,对于世界而言我们就是她的肌理,不同的人、不同的角度会观察出新的秩序,车窗框里的图景恍若宋画小品,透眼看去处处景新,隐约我听到人群脚下踩踏出觉醒的声音和自信的节奏。
这时,巴士传来“下一站梅园新村,请您带好行李物品准备下车”,我从遐思中惊醒,摇摇晃晃,耳中嗡嗡只听得“新”字,犹犹豫豫中我没有下车,不打紧,等到“梅元新村”站再下不迟。
(责任编辑:王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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