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彬宇先生诗说中国之正气之歌
2024-11-12 15:22:40 未知
《诗说中国》是首部以古诗及注论形式总结和致敬中华民族众多圣贤豪杰的著作,是为了能够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用古诗概括、歌咏中华民族历代圣贤的生平事迹及其精神风貌,融文史哲于一体,显精气神于一言,唯愿广大青少年通过诵读后烙印于心,得圣贤精神滋养、贯通中华文脉、鼓舞华夏儿女大步前行,慎终追远以继往开来,与古今贤哲一道,为推动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贡献力量。此诗由国画家孙贺麟绘制《正气之歌关汉卿》诗意图,本文选自廖彬宇先生《诗说中国——中国精神之礼义三百图》,全书384篇内容将陆续发布,每幅图之命名均为相关成语。
丁酉岁怀曲圣关汉卿七律
不学陶潜避俗尘,深仁大义系苍民。
文章自古多歌颂,风雅何时肯济贫。
有志非关尊贵位,无情枉作读书人。
誓将巨笔擎天地,正气能生世界春。
黄德劲先生诗评:
这是一首气魄宏伟的诗,足以激励天下读书人与为文者!仁者心怀,不避俗尘,道义在肩,醒世济贫;可以不尊贵,可以不顺遂,却不可不有志,不可不有情!末联尤其气象俊伟——“誓将巨笔擎天地,正气能生世界春。”如椽巨笔,擎于天地之间;正气凛然,世界春花满山!
长久以来,一提起“窦娥冤”,便想起关汉卿;一提起关汉卿,便现出“窦娥冤”。二者几乎已经成为艺术之一体两面,密不可分。这粒“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的铜豌豆,历千百年,在彬宇先生的笔下,再次正气歌扬,高大无比,启迪后人!
余秋雨先生曾有言:
我说过,在元代,“君子之道”受到猛烈冲击,对文化未必是坏事。至少是扫除了戏剧成长的层层障碍,使中国文化弥补了历史的缺失。
但是,我必须立即补充:在万般冲击中,君子还在。他们在伤痕累累中改变着自己,顺便也改变了“君子之道”。
简单说来,他们走向了顽泼,成了顽泼的君子。
“顽泼君子”的代表人物,便是关汉卿。关汉卿,元代杂剧奠基人,我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戏剧家之一。被称为“元杂剧的鼻祖”,“元曲四大家”之首。与白朴、马致远、郑光祖并称为“元曲四大家”,被誉为“曲圣”。最著名的是《窦娥冤》。关汉卿被称为“东方的莎士比亚”,在世界文学艺术史上享有盛誉。
谨依廖先生诗意,以“不避俗尘”“有志有情”“巨笔擎天”简析之。
不避俗尘
“不学陶潜避俗尘,深仁大义系苍民。”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潜,挂冠而去,隐居南山下,是一种人生方式。勇于任事,不避俗尘,怀大仁大义而孤往者,又是一种人生方式。显然,关汉卿选择的是后者。在非常的时代,他拿起了笔,不为歌颂,而为针砭——“文章自古多歌颂,风雅何时肯济贫。”关汉卿却是为济贫而生的。
关汉卿生活在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十分特殊的时代,这个时代最突出的特征是知识分子地位普遍很低。因此历史记录上,关汉卿连生卒年都语焉不详。不过,关汉卿应该有过曾经显赫的家世。
关汉卿祖籍解州,与关羽同一籍贯。关汉卿的历史剧代表作《单刀会》,用满腔的热情讴歌了关羽的过人胆识和刚烈气概,关羽的形象被烘托得光芒耀眼,异常突出。因此,认为关羽是关汉卿的远祖并没有什么不妥。实际上,关汉卿已早有为自己的祖先树碑立传、谱写光辉业绩的思想,他早就把关羽当作了自己的祖先。从剧本所展现的情绪和气氛看,关汉卿并没有把关羽当作一个与自己丝毫无关的英雄人物来描写刻画,而是别有考虑。关羽被表现得非常突出,以至于剧中的其他人物都认为关羽是一位神仙。
据专家研究,关汉卿的家世的确是一个“高门大户”的名宦家族,在地方上享有很高的威望。从性格行为看,关汉卿生来风流倜傥,放荡不羁,为人洒脱,幽默诙谐。元末熊自得编纂的《析津志·名宦传》中说他“生而倜傥,博学能文,滑稽多智,蕴藉风流,为一时之冠”。
关汉卿并不受封建士大夫规范的束缚,追求自由适意,不为名利所役,厌恶在官场上循规蹈矩,常常出入勾栏瓦肆和青楼妓馆,憎恨上层统治阶级,同情底层的不幸者。他的思想非儒、非道、非释,“不学陶潜避俗尘,深仁大义系苍民”,是一位生活在市民社会里的现实主义者。
他喜欢戏剧,一生专注于元曲创作,是当时书会才人的领袖,甚至粉墨登场,具有很深厚的戏剧素养。在一定意义上说,他的家世肯定与文化结缘很深,尤其在戏剧方面或多或少地对他有相当影响。《录鬼簿》说梁进之和“汉卿世交”,并记载关氏曾为“太医院尹”;《析津志》说关汉卿为“名宦”。总之,关汉卿应该出身于一个拥有比较浓厚的文化氛围的名宦家庭,父祖很可能与医药有密切因缘,这个家庭在当地肯定享有比较高的威望和地位。
关汉卿一生最辉煌的年华是在大都度过的。在大都,关汉卿做过为时不长的太医院尹。在整个蒙古国统治时期,汉人的地位极其低下,能做到太医院尹这样的高官实属不易。然而,占关汉卿生活主体的并不是做官,而是编演杂剧。
元杂剧兴盛的地域,是蒙古国在中原统治的中心城市和早期降元的汉人世侯领地,大都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忽必烈建立大都后,大都在政治、经济、文化各个方面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尤其俗文学勃兴,给关汉卿的戏曲创作提供了良好的基础条件。
整个元代,几乎所有的知识分子都在政治上没有出路,他们志不得伸,怀才不遇,在严酷的民族、阶级压迫下彷徨苦闷,愤世嫉俗。他们被当时的政治抛弃了,尽管在戏剧艺术上做出了“一代之文学”的伟大贡献,生平资料却极端缺乏。
当时,大部分文人沉抑下僚,其中有下层官吏,也有不仕文人,像杨显之、梁进之、费君祥、高文秀等。他们集聚在都市的勾栏瓦肆里,成立了专门的创作演出组织,如玉京书会、元贞书会等,互相商酌,取长补短。根据《录鬼簿》记载,在前辈作家56人中,大都籍的人数最多,共17人,占第一位。关汉卿是这些作家的班头领袖,这种特殊的地位当然是由他的创作实绩带来的。
北方人民南下,因此成为一股不可阻挡的迁徙大潮。关汉卿也不甘落后地加入,只是关汉卿并未直达目的地,而是以边走边看的方式,缓缓南下。从作品和文献材料看,关汉卿离开大都后,先游历了北宋都城汴京和历代首府洛阳。他在“南吕一枝花”《不伏老》中写道:
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
在关汉卿一生行迹中,大都、杭州、扬州这三个地方对他个人性格思想的影响至关重要。作为一位被官方政治拒于门外的时代弃儿,低下的社会地位使关汉卿尤其同情被压迫者和底层劳动人民,决心向统治阶级作直面的抗争,表现出对社会弊病的针砭和对人生真谛的追求。
当时文人大致采取三种不同的态度:一部分人投靠蒙古贵族,为他们出谋划策,成为统治工具;一部分人看不惯黑暗现实,忧郁消极,“杯酒自放”,成为隐士逸者;还有一部分人既不做蒙古贵族的帮凶,也不逃避现实,而是对黑暗的社会现实进行抨击。关汉卿正是后一种,“不学陶潜避俗尘,深仁大义系苍民”。
关注平民,反映平民生活,为平民立言。关汉卿的一生在一定意义上说,是为平民立言的一生。他不迷信神佛仙道,而是立足于活生生的现实中,也不颓废悲观,而只注重自我,比较重视实际利益和现实人生,这些特征,都是由于他有一个独特的群众基础即都市平民。值得注意的是,关汉卿并没有把自己凌驾于广大平民阶层之上,没有表现出传统文人所固有的清高陋习,而是把自己放在广大平民中间,在玉京书会和勾栏瓦肆中同群众联系得最为密切,因而,在中国文学史上,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都市平民作家。
尤其让人尊敬的是,在关汉卿的身上有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正义凛然的气概和任性适意的自由精神。“文章自古多歌颂,风雅何时肯济贫。”关汉卿不是如此。他是那个时代的一位叛逆者,性格刚烈,铁骨铮铮,一心要为民说话。
关汉卿这种态度可以从他所塑造的人物形象上看出来。《救风尘》是一部反映平民妇女勇斗恶人的杂剧。当宋引章写信请赵盼儿来救援时,她一点也没有犹豫,而是很果断地下定决心,毅然前往,这是一种能压倒须眉的侠义气概。就双方的力量来看,赵盼儿并不是周舍的对手,周舍是元代社会邪恶势力的代表,具有深厚广阔的政治经济背景,而赵盼儿只不过是一介平民,社会地位低下,但她没有畏惧,而是挺身而出,巧用智谋,最终取得了胜利。在事件整体的发展过程中,赵盼儿始终以单个人的身份同周舍周旋,表现了很强烈的抗争精神。
关汉卿本人的个性就是坚韧而争强好胜的。他不喜欢懦弱和胆怯,不喜欢委曲求全和逆来顺受,赞赏能在现实的浪涛中勇搏急流的竞争冒险精神。他笔下的人物的抗争行为都是以个体形象出现的,他们所面对的都是比自己的力量更大的恶势力,在抗争能否取得胜利方面带有极大的冒险性,是否能取得最后的成功,把握并不大,但是,为了自己的自由幸福、人身权利、人格节操,他们勇往直前,毫无惧色,并能抓住有利战机,赢得主动权,或在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从容镇定,凭借计谋和智慧战胜对手。这是强者的人生观,他们不仅要在现实中凭借抗争生活下去,而且还要凭借抗争成为生活的强者。中国传统文化一向轻视个人的价值,关汉卿的推崇和提倡是很有积极意义的,他把历来被人们所忽视的人生价值提高到最突出的位置进行思考、宣扬,使人们意识到自我的作用和力量,这非常难得。
元成宗大德初年(大德元年,公元1297年),他写了散曲《大德歌》十首。可能就在这以后不久,关汉卿就去世了。
有志有情
“有志非关尊贵位,无情枉作读书人。” 有志和尊贵与否无关,读书人却一定要是有情人。关汉卿一生甘于生活于地位很低微的“倡优”(演员)中间,为他们写剧本,甚至有时候还“躬践排场,面傅粉墨”,登台演唱,自己也做起“倡优”来。正由于对生活和艺术的热爱,由于有志有情,关汉卿不肯“虚度了春秋”,愿意终身不渝地去从事杂剧这项被人贱视的事业。他在散曲《南吕一枝花·不伏老》中自我表白地说:
“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
关汉卿一生绝大部分时光是在勾栏瓦肆中度过的。在宋元时代,都市勾栏瓦肆中妇女已占了不小的比例,尤其自南宋官方撤销教坊以来,政府中的文艺娱乐和特殊侍应活动都落在了勾栏瓦肆中的女艺人身上,元杂剧中就有一批女性常常被朝廷“唤官身”。关汉卿以此作为突破口,把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妇女作为中心,深刻揭示她们受压迫剥削、蹂躏侮辱的生活处境。
关汉卿以极大的“深情”,把更多的笔墨放在歌颂底层妇女面对邪恶势力不屈不挠、勇敢顽强的抗争上。关汉卿已经描绘出了元代社会富有深刻现实意义的“百丑图”,面对这些贪婪、凶恶、残忍、狡诈的邪恶势力,他笔下的人物尤其是女性并没有逆来顺受、委曲求全,而是奋起反抗,勇敢斗争,通过自己毫不畏惧毫不退步的战斗取得最终胜利。讴歌女性的抗争精神是关汉卿现存杂剧中最为后世所称道、也最能激励鼓舞人心的主题意蕴。
最能体现抗争精神的光彩照人的女性是《窦娥冤》中的窦娥。她命运极其悲惨,却是一个惊天动地、感人至深的艺术形象。
根据剧本,窦娥出生于贫穷的儒生家庭,三岁丧母,七岁时因为父亲还不起高利贷被抵押给蔡婆婆作童养媳,实际上就等于以四十两银子卖给了蔡婆婆。十年之后,她与蔡婆婆的儿子结婚。新婚两年,丈夫病故。除蔡婆婆外,她举目无亲。丈夫去世后,她和蔡婆婆相依为命,安分守己地过了两年。这时的窦娥已经二十一岁了。她有自己的忧愁和苦闷,对自己不幸悲惨的命运深感困惑,甚至有点相信生辰八字的安排和前世的因缘。
在对这些困惑的命运问题还没有找出答案时,新灾难又降临了。蔡婆婆向赛卢医索要高利贷,赛卢医想图财害命,准备勒死蔡婆婆,却被突然出现的张驴儿父子撞见。张驴儿父子是一对泼皮流氓,张驴儿尤其是一个实足的无赖,他听说蔡婆婆家中还有一个守寡的年轻媳妇,立刻硬住到蔡婆婆家中来,恬不知耻地要娶窦娥,并死赖在蔡婆婆家里,硬磨强逼。
面对这个流氓无赖,窦娥先是埋怨、嘲讽蔡婆婆不知轻重,不分善恶,两代守寡的悲惨命运已使她们不堪承受,生活难乎为继,哪里还有心思贪欢享乐?她的态度坚决而分明,没有丝毫的妥协,倒是蔡婆婆软弱暧昧,半推半就。窦娥对蔡婆婆的嘲讽是尖刻而严厉的。尽管如此,蔡婆婆还是与自己相濡以沫的亲属,窦娥除埋怨、嘲弄外,也并没有别的。但对张驴儿父子,窦娥却是极其严厉而无情的。
当张驴儿药死自家老子却来威胁窦娥时,一向软弱怕事的蔡婆婆赶忙劝窦娥“随从”张驴儿,窦娥却说:“婆婆你怎说这般言语!”当张驴儿吓唬她要她挑选是官休还是私休时,窦娥掷地有声地回答“我又不会药死你老子,情愿和你见官去来。”
即使在昏官桃杌的公堂上,面对无情的三推六问和吊拷绷扒,窦娥也始终没有屈服。邪恶势力步步紧逼,窦娥却凛然不可侵犯。只是怕婆婆受刑,窦娥才被屈打成招,问成死罪。窦娥对那个惨无人道的黑暗社会彻底绝望了。冷酷残忍的现实使窦娥满腔悲愤,呼天抢地: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这些控诉和呐喊把窦娥的反抗精神推上了峰巅。临刑前发下的三桩誓愿:血飞白练、雪掩尸骸、亢旱三年,都一一实现。她相信“若没些儿灵圣与世人传,也不见德湛青天。”终于,她以这种惊天动地的斗争誓愿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窦娥是中国封建社会被压迫、被剥削、被侮辱、被损害的妇女的典型。她性格中所包含的自觉的伦理精神和强烈的反抗意志也体现了中国封建社会广大妇女思想中的共同优点。关汉卿根据自己对元代社会生活的观察体验进行了较多的艺术加工和虚构,成功地塑造了窦娥的艺术形象。关汉卿在窦娥身上倾注心血,有志,有情。志在对黑暗社会的呐喊反抗,情在对底层人民的同情怜惜。
在关汉卿的剧作中,那些被压在最低层的妇女,受到了特别的重视:从现存的十几部剧本看,以妇女为主角的就占十二部。描绘的人物多种多样,题材很广泛,比如与窦娥的反抗相类的《诈妮子》中的婢女燕燕,《救风尘》中的风尘女子赵盼儿,《望江亭》中的年轻寡妇谭记儿,还有描写更加悲催的妓女命运的《杜蕊娘》《谢天香》,敢于同旧婚姻制度相抗争的《拜月亭》中的王瑞兰等等。
反抗邪恶势力、罪恶现实和封建礼教是关汉卿杂剧创作的主题之一。关汉卿通过剧作告诉人们,面对那些横行霸道、卑鄙下流、阴险歹毒的恶棍流氓,还有自私专制、不顾儿女意愿的封建家长,以及专搞阴谋诡计、陷害忠良的奸党小人,要保持自身的权利不受侵犯,要获得自己的自由幸福,必须坚决抗争,奋起反抗,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有志非关尊贵位,无情枉作读书人。”就正统目光看,关汉卿的一生的确是很“平凡”的,的确没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恢弘志向和远大抱负,反而一味地“攀花折柳’、“偎红依翠”,并且坦言执意要向烟花路上走。但是他的志向,却是向不平的社会发出怒吼,向苦难的民众张开怀抱。青楼歌伎和民间艺人是关汉卿的知音,也是他成为一代戏剧宗师的真正“恩人”。他用精彩绝伦的元曲,向世人显示着“志”与“情”。
巨笔擎天
“誓将巨笔擎天地,正气能生世界春。”此句可谓本诗的“诗眼”。彬宇先生以巨笔写巨笔,正气沛然不可御矣!戏剧是关汉卿的倚天剑,斫开寒冬与污浊,而生出春花烂漫的斑斓世界!
关汉卿一生创作了六十多个剧本,数量十分可观。但更重要的是他强烈的斗争精神,对元朝统治黑暗残酷的深刻揭露和无情抨击,以及对被压迫被损害者的深切同情。
关汉卿以如椽巨笔,描绘了元代社会政治的黑暗、残酷和人民生活悲惨的种种面貌。官吏(如桃杌)的贪赃枉法,权豪势要(如鲁斋郎、葛彪、杨衙内)的横行霸道,封建家长(如王镇)的专制蛮横,地主土豪(如赵太公)的贪婪狠毒,富豪恶少(如周舍、小千户)的阴险残暴,流氓地痞(如张驴儿)的刁恶无赖……。同时还有银匠李四被迫害得一家妻离子散,穷苦平民王老汉平白无故地被打死在长街,妓女宋引章受凌辱,婢女燕燕被玩弄,,年轻寡妇窦娥更是无辜被屈斩而造成了惊天动地的冤狱。即使象王瑞兰、谭记儿的美满婚姻,也几乎被拆散。他们的生活遭遇各不相同,但一样都是封建势力的迫害对象。关汉卿深刻地揭露出封建统治阶级中各种各样人物丑恶的灵魂和卑劣的品质,并加以严厉的抨击。
关汉卿以自己的作品,触及到了那个社会生活中许多重大的问题。诸如腐朽的官僚制度、横暴的家长制度、罪恶的娼妓制度以及高利贷剥削等等。在他的笔下,封建官府就是“衙门自古向南开,就中无个不冤哉”;封建官吏、皇亲国戚都是贪赃枉法、横行霸道。
在《救风尘》中,他通过赵盼儿说出了妓女的毫无出路:
“寻前程,觅下梢,恰便是黑海也似难寻觅。”
在《金线池》中,他通过主人公杜蕊娘发出了对妓女遭遇的不平之鸣:
“我想,一百二十行,门门都好着衣吃饭;偏俺这一门,却是谁人制下的?忒低微也呵!”
关汉卿以凛然正气,谴责了罪恶,歌颂了被压迫者的美好品格和不屈斗志,并赋予他们以胜利的理想。这是关汉卿杂剧作品最出彩的地方。在关汉卿的笔下,“总是写压迫者,看去象是强大而实际腐朽无能,被压迫者看似卑微而确具有无限智慧和力量,因此他们敢于反抗,甚至死而不屈,终于取得胜利。”(《关汉卿戏剧创作七百年纪念大会题词》)
另外特别值得一提的一点是关汉卿的民族思想。关汉卿的剧作都带有浓厚的时代气氛,蕴蓄着激愤的思想感情和雪仇的信念,这都与他的反对民族压迫的思想密不可分地渗透在一起。不过,作者的这种思想并不是直接地说出来,而是曲折地、含蓄地表现出来的。即如在《单刀会》等历史剧中,通过对关羽等历史英雄人物的歌颂,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作者的民族感情。
关汉卿在剧作中不仅抨击了黑暗的现实,还描写了他认为合理的理想社会。他希望政治清明,世道公平,在那里没有贪赃枉法,没有胡作非为;希望出现象包拯等这样正直的官吏来主持公道,“将滥官污吏都杀坏”,为“万民除害”。关汉卿在剧作中寄托的这种理想,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被压迫人民的心理和愿望。
关汉卿把现实主义和积极浪漫主义很好地结合起来,明朝人韩邦奇曾经把关汉卿和汉朝的历史家司马迁并列,认为他的杂剧可以称为元代社会现实的一面镜子。
关汉卿在语言运用上有着极其出色的成就,被推为“本色派”之首。王国维曾有高度评价:
一无依傍,自铸伟词,而其言曲尽人情,字字本色,故为元人第一。
关汉卿的语言不事雕琢,他朴实自然,生动活泼,既富有生活气息,又具有艺术韵味。这是由于他熟悉民间的语言,加以吸收运用,并且经过自己艺术加工的结果。例如窦娥在公堂上回答桃杌审问的一段话:
我婆婆也不是他后母,他自姓张,我家姓蔡。我婆婆因为与赛卢医索钱,被他赚到郊外勒死;我婆婆却得他爷儿两个救了性命,因此我婆婆收留他爷儿两个在家,养膳终身,报他的恩德。谁知他两个倒起不良之心,冒认婆婆做了接脚(丈夫死了,再招赘的称“接脚婿”),要勒逼小妇人做他媳妇。小妇人元(原)是有丈夫的,服孝未满,坚执不从。适值我婆婆患病,着小妇人安排羊肚汤儿吃。不知张驴儿那里讨得毒药在身,接过汤来,只说少些盐醋,支转小妇人,暗地倾下毒药。也是天幸,我婆婆忽然呕吐,不要汤吃,让与他老子吃,才吃的几口,便死了。与小妇人并无干涉(关系),只望大人高抬明镜,替小妇人做主咱。
不长的一段说白,把这一事件的前因后果交待得清清楚楚,简练准确,而且表现出窦娥“不好惹”的气性来。
关汉卿的戏剧语言是充分性格化的,不同身分人物的语言具有不同的特色,真是做到“说一人,肖一人”,不雷同,不浮泛(《李笠翁曲话》)。关汉卿还根据人物和剧情的需要,比较贴切地利用了女真族、蒙古族的语言,吸收了前代诗、词、散文中有表现力的句子而给予加工溶化。
关汉卿生活在十三世纪,比欧洲一些大戏剧家莎士比亚、莫里哀早三、四百年。在那时,他就以辛勤的劳动创作了大量优秀的杂剧作品,为我国古代文化事业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关汉卿的戏剧创作,在我国戏剧史、文学史上占着重要的地位,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他活着的时候,就是当时戏剧界的主要人物,享有很高的声望。元末明初人贾仲明为钟嗣成的《录鬼簿》补作的挽词,称关汉卿是“梨园领袖”,“编修师首”,“杂剧班头”,并说他“姓名香四大神洲”。比他稍晚的以编“水浒戏”著称的优秀剧作家高文秀,被人们称为“小汉卿”;杭州名剧作家沈和甫,也被称为“蛮子汉卿”。可见关汉卿在元代剧坛上发生的巨大影响和享有很高的地位。关汉卿以其戏剧创作和活动,为元代杂剧艺术的繁荣和发展奠基开路,为我国古代戏剧史和文学史揭开了新的一页。
1958年,为纪念世界文化名人关汉卿,田汉创作的12场话剧《关汉卿》,全剧以《窦娥冤》的写作和上演为线索来展开矛盾冲突,塑造了元代战斗的戏剧家关汉卿的艺术形象。第一次在现代舞台上展现关汉卿与珠帘秀的爱情故事,将珠帘秀塑造成胆识不凡、刚烈正直的侠女式艺妓。
直至今天,关汉卿的个别剧本仍然活跃在戏剧舞台上。作为元杂剧的创始人,一方面,他为元杂剧的体制、内容、风格的奠定起了发凡拓荒的伟大作用;另一方面,他所创作的杂剧从各个方面为以后的作家提供了范式。关汉卿是一位戏剧天才,在戏剧创作和演出的纷繁热闹的天地里,他简直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浓郁而生动的戏剧气息,像他这样一生专注于戏剧事业的杰出的戏剧家,在中国戏剧史上是独一无二的。
在作家出版社《关汉卿》一书中,作者乔忠延极其深情地写道:
关汉卿走向了戏剧,而且疾步奔向戏剧。
关汉卿不走向戏剧还罢,一进入元杂剧就惊涛拍岸,浪花卷起千堆雪,成为文学艺术史上壮观醉人的风景。
这风景里固然不乏关汉卿的挣扎、搏击,但是切莫忘记外在的背景。稍稍回首就会发现,中国戏剧在九曲十八弯的河道里匍匐蛇行,渐趋完善,就待一个宽阔的领地,舒展身躯,奉献成果;中国戏剧等待的那个领地已在眼前,元朝统治者打破了孔孟儒学的囹圄,往昔不登大雅之堂的倡优歌伎可以“自由泛滥”,无忌于尘世;中国戏剧需要的文学羽翼也已丰满,诗意弥漫在大小卷帙,萦绕在才俊胸怀;中国戏剧的收获者早已造就,他们满腹诗文,他们身陷深壑,他们满腔愤情,不登上舞台去何处释放憋屈在身魂里的怨愤!
关汉卿不登台则罢,一登台就站在领异标新的潮头。
古往今来,读破青史的圣哲无不感叹:时势造英雄。时势造武雄,时势也造文雄。关汉卿拼却性命也无法改变时势,时势却会轻而易举改变关汉卿。时势让关汉卿心酸,让关汉卿痛苦,关汉卿在戏剧里释放心酸,释放痛苦。戏剧便与关汉卿结下了不解之缘。关汉卿因戏重生,从戏而终,谁要动摇他的信念绝不可能。他狂狷放言《不伏老》:
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分茶撅竹,打马藏阄,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闲愁到我心头?伴的是银筝女银台前理银筝笑倚银屏,伴的是玉天仙携玉手并玉肩同登玉楼,伴的是金钗客歌金缕捧金樽满泛金瓯。你道我老也,暂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曾玩府游州。
……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鞠、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
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期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关汉卿早已和梨园烟花,和戏剧演艺,生死相依,难舍难离。
……
不可否认,在中国文学的殿堂里,同唐诗宋词一般,元杂剧亮丽醒目。但凡提到元杂剧,关汉卿就呼之欲出,谁也无法绕过去。一个人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骚,诚可谓名声显赫。只是这显赫的名声,是穿过岁月的风尘磨砺出来的。
随着时光的淘洗,关汉卿杂剧、散曲更见光彩,他的文学地位日渐夺目。二十世纪初关汉卿进入中国文学史,之后地位一路飙升。一九二六年出版的葛遵礼《中国文学史》提到关汉卿及其三部剧作,一九三二年出版的胡行之《中国文学史讲话》推举关汉卿“为元剧创作最多而最著名的人”。同年岁尾,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出版,不仅专节论述关汉卿,而且冠之于“伟大的天才作家关汉卿”。
从此,关汉卿与伟大结缘,戏剧泰斗、戏剧宗师、戏剧巨匠的桂冠不请自到,光华万丈。
活着的时候,关汉卿无法走出国门,漂洋过海,可是逝去的他却依凭自己的杰出剧作周游四海。早在1821年关汉卿就随团去了英国——被组合在图理琛的《异域录》中,内文介绍的不仅仅是他,还对《窦娥冤》的故事梗概做了推介,名为《士女洗冤录》。
还有苏联时期,还有法国德国,还有日本美国。《美国大百科全书》《英国大不列颠大百科全书》《法国拉鲁斯大百科事典》无不赞誉关汉卿为第一流的伟大戏剧家。
关汉卿光荣至极!
“誓将巨笔擎天地,正气能生世界春。”可以说,关汉卿之所以成为元杂剧的代表人物,世界级的戏剧大师,正因为他心中浩然塞天地的正气与喷薄而出不可阻挡的淋漓才气。正气之歌,万古吹彻。彬宇先生诗,正中“关公”之“关窍”也!
(本文多参考《关汉卿评传》·李占鹏;《关汉卿》·温凌1978年版;《关汉卿》乔忠延)
张红星教授注:
苍民:百姓。南朝·梁·庾肩吾 《和太子重云殿受戒》:“小乘开治道,大觉拯苍民。”
风雅:此处指附庸风雅和风流儒雅。晋·陆机 《辩亡论上》:“风雅则诸葛瑾、张承、步骘,以名声光国。”宋·赵令畤 《侯鲭录》卷一:“坡云:‘这汉病中瘦则瘦,俨然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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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说中国——中国精神之礼仪叁百图》为廖彬宇先生古体诗集,《礼记》云“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彬宇先生汇集历年吟咏往圣先贤及其事迹的古体诗384首,透过圣贤事迹来讲述中国故事,弘扬中国精神,发扬礼乐文明。该文献简单易记,大雅斯文,使圣贤精神能够让人口耳相传,深入人心。是坚定文化自信,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心血之作。既是歌颂古今贤哲,致敬圣贤,也是献礼新时代,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贡献绵薄之力。
(责任编辑:王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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