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TT WANG

视觉化理论、艺术史与策展人

2022 年 12 ⽉，数字艺术平台 ArtStation 千余来世界各地的画师发起了联合抵制 AI 制图运动。在版权和技术之争讨论之余，机器语⾔模型和机器绘图模型的横空出世，让我们回归内⼼追问个问题：人类为什麽要创作艺术？ 时间退回到 15 世纪的欧洲，⽂艺复兴正盛，莱昂纳多·达·芬奇（Leonardo di ser Piero Da Vinci）在笔记中以素描描绘的「维特鲁威人」(Vitruvian Man) 成为明以⽂艺复兴为起始的人神合⼀人⽂主义思想的象征。古罗⻢建筑和军事程师维特鲁威在其著作《建筑书》(De architectura) 中写道：人体的比例应该符合正⽅形和圆形的几何形状，因为它们代表了天体的完美形状。

达芬奇的素描展示了堪称完美的人体比例和解刨，置于精确平衡的⼏何形之内，揭示了人的身体作为连接凡间和神域的界⾯，连接造物和造物主的界⾯。这⼀界⾯的存在同时开启了绝对理性探索的现代纪元，从此以数理逻辑为基础的认知式主宰我们对⾃我和世界的感知和整理。数理意识主体的种⼦⾃此被埋下。这枚种⼦将在五百年之间穷尽知识和空间，直⾄令人忘记身体。法国哲学家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在 1967 年发表的演说《另⼀空间》中将其发明的术语异托邦描绘为 「⼀种有效制定的乌托邦，在其中，真实的场所，在⽂化中可以找到的所有其他真实的场所，同时被代表，争论，和颠覆」。这些空间通过「镜像「的隐喻被描述为 「在世界表⾯之后展开的虚拟空间 "，⼀种「给予我⾃⼰可⻅性的影像 "，" 使我能够在我不存在的地⽅看到我⾃⼰ "。他进步解释说：镜⼦在这⽅⾯起着异托邦的作用：它使我在玻璃中看的那⼀刻，就知道我所占据的这个地⽅既是绝对真实的，与它周围的所有空间相连，又是绝对不真实的，因为为了被感知，它必须穿过这个虚拟的点。 这个「虚拟的点」，既是界⾯。⽇本漫画家荒川弘（Arakawa Hiromu）于 2001 年出版的作品「钢之炼⾦术师」（钢の錬⾦术师）中有⼀个设定，通过改变物质形态创造物品的炼⾦术师在试图炼成有机命的过程中，会来到个叫做真理之⻔的地⽅。

这扇⻔亦是⼀个界⾯，在漫画世界观中被设定为能够改变形⽽下物质形态的形⽽上知识本源。对于荒川来说，⽣命练成即是越界，试图越界的人需得以身身体器官等价交换。对于荒川来说，灵⾁关系是在这个界⾯合⼆为⼀，⾁体可以被炼⾦术所代表的现代科学以物质元素分解、组合和重构的⽅式构建，但是灵魂却⽆法穿越等价交换的界⾯。所以在荒川的世界中，这个界⾯既是分隔灵与⾁的界⾯，也是分隔可以被掌握的科学知识和不可被掌握的赋予命灵魂的界⾯。这种种的艺术和哲学探索让我们不断质询些问题，如果人的身体不是通往造物主寄居的界⾯，那麽它通向哪⾥？穷尽切的算法（数理逻辑的现代科学知识）也可以像五百年前的人类那样，穿越造物和造物主的界⾯本身吗？⼆⼗⼀世纪的第⼆个⼗年，这个问题困扰着所有从事创造的人类。这也包括童振刚。对于童振刚来说，这个界⾯诞⽣于由身体延伸的画笔接触到布⾯的那⼀刻。书写和绘画就是他展开界⾯和探索界⾯之后的⽅式。这次展览选取了童振刚近年创作的抽象现实作品，尤其是 2019 ⾄ 2023 这特殊的三年所创作的装置绘画雕塑和数字作品的⾸次亮相。这些作品以不同命题系列形式呈现，展现出明显的创新格，例如鲜明、纯凈的⾊彩，如坠深渊的可爱元素，和充满潜意识流动的噩梦般的动画影像。这些在童振刚以往的宏伟主题作品中较为罕⻅。这些作品突显了童振刚个人格的特⾊，同时也探索了他⾃甲⼦重启以来开始的新⽅向。这种探索建⽴在艺术家的丰富阅历和他复杂多元的美学和哲学主题思考的基础上，通过凝练、内化、遗忘、颠覆和最终的超越等式完成书写和绘画。因此，这次展览不仅是童振刚重启后的⾸次集成性展示，更标志着他的艺术和个人格探索的新⾥程碑。童振刚的复杂性在于，他⼀如既往带着如初⽣孩童般的好奇观看世界玩耍嬉戏，又总是在不经意间通过其丰富的经历，敏锐的观察和深刻的思考让观者瞥⻅现实的宏伟和悲壮。这使得童振刚的装置绘画，包括他的玩具作品，有别于任何抽象绘画或新波普，⽽是在持续了超过半个世纪的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争论中探索第三路径，完成了现代未完成之⼯程的延续、超越和升华。他看似荒诞的⾊彩和形式狂欢之中，透露出对严肃主题，如⾃然、历史、⺠族、真理等宏⼤叙事的敬畏。⽽认知碎⽚和扁平图像的表⾯之下，也能感受到渗透出的乐观和关怀的阳光般的温柔和恒久的温度。这种厚重的思考深度、切肤的疼痛体验、⼴阔⽆垠的想象、丰沛动人的真挚情感、热⾎澎湃的⼊世精神、⽆所畏惧的真诚和⽆以束缚的⾃由、以及人⽂精神核发出的郑重有的宣⾔是任何「潮玩」流⾏艺术所⽆法比较的。童振刚的绘画书写，通过不同次元的符号，比如字（书写符号），咒语（仪式符号），神像（信仰符号），玩具（⼼理符号），⾊彩（审美符号），瓷器（⺠族⽂化和身份符号）等等，在超扁平的绘⾯上构建和展示着种种不同的虚拟的界。如镜⼦⼀般，绘画这种媒介当然不可能超越它的本身的物理限制创造这种界本身，所以这种种符号和其所指造物之间的映射关系，就是这次展览实验想邀请家探索的界⾯。值得指出的是，这种映射的关系并不是由艺术家或任何艺术作品定义的，⽽必须落实在每个观者的⾃身认知和精神理状态上进连接，这就是界⾯的解读。由此，童振刚的「界」绝不是确定的命题，就像每个人⼿⾥拿着⼀样的⼿机却观看着完全不⼀样的内容。在这⾥展出的每⼀件作品，都邀请你以⾃⼰的主观性主完成创作，与童振刚对话。艺术史家彼得 • 伯格（Peter Bürger）在他的前卫艺术理论中曾论证超现实主义的⾃动书写如何破坏了传统绘画中视觉呈现的连续性，从⽽摒弃了艺术艺复兴以来所追求的对于人与⾃然关系的和解，否定了意义的⾃主赋予，即现代主义所追求和推崇的宏⼤叙事。在艺术创作中介的这些现实认知的碎⽚，将艺术本身转化为比模仿的写实更写实的构建现实本身。我提出《界⾯》这个主题，之所以称其为⼀种「抽象写实」，是因为童振刚的艺术创作正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上延续着人类对于身和世界的最本源的探索和询问。这区别于上个世纪表现主义的抽象绘画。童振刚的绘画从本质上来讲是具象的，写实的，是构建性的，但同时也是开放的，过程性的，未完成的。这种未完成性和多元异质性象征了我们这个后现代时代的最典型特征。如果人的身体是⾃⽂艺复兴以来的命题，那麽我们这个时代的主题使命是什麽？人类历史正处在的这个节点，数字技术的发展使得计算机、⼿机、显示器、户外告、建筑墻体，以⾄于物联⽹时代的汽⻋、冰箱、洗⾐机等等，都成为个个界⾯。我们现在就在这样个位置，摆在我们前的命题是，跨越这个界⾯进⼊界⾯的另⼀⾯，直⾯虚拟现实空间和人⼯智能等超越基于人体身的物理性和⽣物性存在可能和⽣命形式的思考以及并存的命题。这个界⾯，以及其所代表的第五次产业命，将从根本上改变我们的⽂化结构。元宇宙的界标志着由物理空间中被束缚的身体和数字世界中绝对由的意识流动所构成的现实和虚拟现实的组合，这种组合即是童振刚直在⾯对的⽇常：被束缚的尘世的身体和⾃由游⼷的灵魂。我们不断的从束缚着我们的身体和物理世界的现实中寻求解放。正是通过绘画的界⾯，童振刚每⽇修⾏冥想和试炼，叩问万物归⼀和⼀⽣万物的真理之⻔。数字界⾯之后的世界的物质和技术建设由数理逻辑统治，可是归根到底，在构造、介⼊和⽣存的过程中的种种思考和⾏动将落实到我们对于身和世界的认知和与之共存于世的它者建⽴怎样的关系上。在这条探索的道路上，童振刚已经在我们前⾯。现实也许不是启示录的⼤灾变幻灭，不是赛博朋克式的后人类警告，不是后现代叙事的乌托邦想象。这些承前启后的幻想早已在童振刚的绘画界⾯之上徐徐展开，信号灯闪烁，邀请玩家接⼊。我们正和达芬奇的⽂艺复兴，福柯的宇宙探索，以及荒川弘的炼⾦术师⾯对着相同的命题，即是不断质询人的本质，身体和灵魂的连结。对此，童振刚正引领我们身体去与⾃⼰对话，在那个万物之源的人类意识深处与所创造万物建⽴连接的界⾯绘画中探险。这些作品展示了他的思考和发现。人⼯智能和元宇宙的宏观叙事时令人茫然措，我的答案是，观看童振刚的绘画，也许你会从中发现我和世界的延伸。现在，如果已经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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