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和志军正在恋爱，她刚满20岁，健康，漂亮，歌唱得好。

那时，她刚从学校毕业，等分配。有人对我说，你何不求人帮帮忙，留在长沙。我这个人生性不愿求人，何况那个时候，谁会有心思操你这个闲心。再则，我早有元人的想法，逃回山林，过清静的日子，到哪里不都是寻一口饭吗。于是，我挑一担行李，志军跟着，头上是黄火太阳，脚下是尘土热浪，我送志军去醴陵县均楚区上保小学，她被分配到那里去教书。担子在肩上移过来移过去，红了，肿了。我想我的家庭生活就这样子开始了。

那时,我每个月都要去醴陵看志军，尤其是女儿燕来出生后。我背起大包小包去赶下午4点多的火车，到株洲渌口是七点。天黑了，站在渌江边等渡船。过了江，爬上土堤，再走30里。中间要过一片坟山，返回时，每座坟的墓碑上的字我一路读过去。我记性好都记得。现在四周一片漆黑，我在心里读这些字就觉得背后凉凉的，我从小怕鬼，那是读《聊斋》读的。我解开衣扣，跨起大步往前冲，身后的矮树丛草沙沙作响，我扯起喉咙唱着：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那时，我抱着女儿燕来在学校旁的茶子树丛里玩，觉得比在城里看斗来斗去，真是到了世外桃源。志军讲故事，说这里有个人叫湘长，（我也认得他），大家都叫他“乡长”。大家羡慕“乡长”的工作，他隔一两天清早起床，打一辆土车子去县城为乡里供销社进货。来去六七十里路，快快活活。乡里的大嫂婶子都巴结他，托他在城里买针头线头。他要是去哪家闲坐，那家总有姜盐芝麻豆子茶，甚至甜酒冲蛋招待他。

那时，总是聚少离多，停了一天，隔天我得赶回长沙，学生在等我进教室上课。连续大雨，渌江涨水了，连根拔起的老柳树在江水里翻滚。我跳上渡船，正要握住竹篙撑船朝对岸横过去，只听船舱里一声大吼“搞么子鬼！”一大汉冲过来，夺去竹篙，骂道：“你作死啊！”我连忙说明来意，请他帮忙。他酒气冲天，竹篙一点，就横到对岸。我连声道谢，往火车站飞奔而去。

隔了6年，那时，1974年志军终于可以调回长沙了。我去接她，乡里的文教专干来了，拍着口袋对我说：“杨老师，调令装在我的口袋里，你今晚还帮我做件事，事做完了，你拿了调令就可以走人。”我晓得乡里干部只要有一点权就想调摆人，他在桌上摆好纸笔墨砚，要我画一套批林批孔的漫画。他又拿出一瓶白酒，我们边喝酒边画画边聊天。到半夜，他卷好画，将调令交给我，走了。

后来，志军回长沙后，我又知道他除了健康漂亮会唱歌外，还会写文章。她工作之余偷偷的做了许多创作笔记，随便从中抽出一段写了个幼儿故事“好心的大灰狼”，配上图出版了。果然在全国拿了个三等奖。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社长王勉思老太太喜欢得不得了，逢会就说志军不鸣则已。

后来，志军的爸爸从台湾回来，志军又改回到原来的名字，叫肖存玉。

后来，我们去了广州。在广州存玉不想工作了，想专门写作。她天性好，以我们的儿子冬冬为题材，写了本《冬冬的故事》，获得广州最高红棉奖长篇小说一等奖。还又去关心广州少教所的那些孩子，那些孩子得到她的关爱和温暖，生出许多故事，至今他们还有不断的联系和问候。为此，她又出版了新作《别放弃我——16个失足少年的流浪生活与内心迷惘》。广州电视台曾从清晨到夜晚跟踪报道她，广州日报也在头版以本报评论员的名义做了专题报道。

如今，我们搬回到长沙，在长沙城北鹅羊山下湘江东岸建了栋单家独屋，取名“双来书屋”，又名“玉福来山房”。存玉也七十多岁了，她说她活得很快乐。她有一群朋友，常去歌厅唱歌，她还在动手写东西。而且，她偶然拿起笔来画红梅白梅，也蛮像个样子。

杨福音2024年12月24日

于双来书屋

​杨福音     

1942年出生于湖南长沙。国家一级美术师，曾任广州书画研究院副院长、艺委会主任，现任中南大学、湖南师范大学客座教授，杨福音艺术馆馆长。

2006年长沙在烈士公园年嘉湖畔设立杨福音艺术馆。    

2008年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杨福音》。

2012年中央电视台《大家》栏目播放了杨福音的纪录片《远方的寻找》。曾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北京画院、中国国家画院、广州、长沙等地多次主办个人画展。

近年展览有：

2018年9月在湖南博物院举办《欢无极》杨福音绘画艺术展。

2020年9月在长沙美术馆举办齐白石、何绍基、《君不见》杨福音书画展。

2021年12月在长沙美术馆举办《原上草》杨燕来、杨雪来、杨福音书画篆刻展。

2022年创作《雨余花·福音散句》在雅昌艺术网连载。

2023年创作《昨愚集》在雅昌艺术网连载。

2024年1月在长沙美术馆举办《雨余花—杨福音诗书画展》

 著有《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杨福音》、《杨福音画集》、《杨福音中国画精品》、《福音书话》、《长岭上》、《金枝玉叶》、《由红菜薹想起》、《日子》、《良苗怀新—访谈杨福音》、《关于福音》、《吾喜吾爱》等画集和散文集十余部。　　

美术界认为，杨福音在中国画上数十年的探索和实践，提出反线描画法，不但继承了中国画的笔墨精神，同时开拓了中国绘画的新领域，对人物画作出了革命性的贡献，从而诞生了一种新的中国画的美学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