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天歌:潘涛 水边自处
2025-03-25 22:19:49 杨天歌
“水边自处”,是潘涛新个展的名字,也是一种状态,一处情境,一种寄望。
水边自处是一种自然舒适的状态:在一片安静的水边静坐,或是在缓缓流淌的小溪边浸着双脚,是一个人的冥想或放空的时刻。自然的意象,山川与流水,总出现在潘涛的画里,或因为她在自然中流连的时间总不算少。自闹市搬来登封嵩山脚下的县城,已近十年。这时间算不得长,尤比不得亘古的高山。嵩山有三十亿年了,与地球成陆的年岁一般。三十亿年前,当地表按捺不住涌动的力量,最早从海洋里冒出来的时候,嵩山率先就冒了头。“永恒”是一种虚谈,而实际可触的“古老”,就是嵩山的这些岩石。人的生命只在百年之内,渺小短暂,于是总愿意投身自然母亲的怀抱,好似寻求一种庇护。山不动不语,水却不同,她灵动不息,汩汩的生机映着山石的永恒。人也亲水,水予人有着不息向前的嘱咐。
潘涛似乎更常去嵩山脚下的一处水库。在毫无波澜的水库旁,能远眺少室山,还能瞥见山腰中隐藏的禅寺三皇寨。少室山、三皇寨,水库,串联起最古的地质、超脱的修行以及干预着、改造着自然的人工。人没有自然的鬼斧神工,所以嵌在自然中的人为工程,有时难免显得拙劣甚至碍眼,这又是现代人共同面临的现状,在我们这片土地上尤是。永恒自然的精神空间,总还是点染着现实的噪声。潘涛是艺术家,二十余年来,她也是母亲与妻子。艺术与生命之路上步履不停,艺术如一片自然之净土,超越着人间凡世;女性的职责却也同期相伴,那是艺术之外具体而琐碎的事务,是不可趋避的现实,是生活本身。
自然幽境与琐碎现实并不一定对立,至少在潘涛这里不是。艺术是个人的创作,家庭是利他的付出,对于潘涛——以及对于众多女性——两者有着时间相互侵占的固有矛盾,但是,心理上的协调总非不可企及。从潘涛过往以及近作的画题与画意中,也能窥其一二。画题层面,自然题材是她向来热衷的,而生活现实也时常入画,自我、丈夫、孩子、宠物,是反复再现的题材。画意则更值得深究:大而化之地讲,如果说过往的画中,不乏阴沉的调子与凛冽的笔触,可谓是映射着现实苦痛的发泄之作,于是艺术有如一处庇护所;那么,在近些年的新作中,潘涛似乎更于不可回避的现实生活中,安稳地周游了起来,觅到了与自我相处之道,以至画虽同题,心意一转,气息则全有不同,画意也升至一新境界。
“水边自处”着重呈现了潘涛近些年的大画,两米以上,比她自己要高出不少,却与南京逸空间的格局相得益彰。大画中,水石、树木,本就大小不一,于画中更可自由变换;人体肖像则很不同,人的体形基本固定,画幅尺寸的变换,会让画中人的体量感大幅变化——面对绘画时,等大之人带来的感受,绝不同于方寸之间的点景小人。潘涛从不畏惧画幅的尺寸,学生时期的大量巨幅绘画即是明证;而今这些年,大幅绘画的集中出现,以及其中饱满的气息,宣示着画家的意志与自信,以及绘画新时期的到来。这些绘画中,潘涛基本不纠结于对象的形状,不在意于严格的描画,而是以挥洒的笔触以及淋漓的墨法,为对象注入动态的生命。潘涛的自信与胆量又体现于风格的“不一”:展览虽然集中了近些年的作品中,那些色彩尤为鲜亮突出的新作(2023年的《红色赋予崇高》,2025年的《乱石秋天》等),像是一种新时期心境的宣言;但与此同时,潘涛也并不避讳暗调子的风格,隐则以黑线勾边(《八月的石榴》2024年),显则直接以灰调与黑调作为主基调,比如《23年7月》和《和小树在植物园》(2023年),也尽能有艺术的韵味,比如前者中墨分五色的丰富,后者中纯然质朴的简约。
在料理生活与个人创作的平衡中,被迫承担过多家庭责任的女性(包括却也不限于艺术家),有各种方式的调整与表达,或有激进抗议,或有静水深流,全由个人,也是女性主义实践的不同路径。潘涛的艺术之路,尤其是近些年画中的开阔甚至昂扬,是她经历挣扎却最终不为外界所困的见证。女性与艺术家本不应矛盾,但是在如今,实际情况仍然并不乐观。过多的家庭责任与挤压的个人创作,是女性现实生活与精神生活的一体两面;潘涛的实践却显示着,她在艺术与现实的交互中周旋,求其相互补益之处(于画题可见),觅得自我心灵之表达(于画意中追求),容纳他者而又回到自己,是自洽自适后的所得。
在有意无意之间,展览“水边自处”之名,也是对于潘涛上一个个展“忠杰,笑树和山”(2017年,美成空间,深圳)的一次延续、呼应与自反。从画题而言,本次展览集中展示的、自2023年至今的新作大画,仍然不乏她生活的周遭:丈夫忠杰、孩子笑树与登封的嵩山。不过,我们有意补足了那些重要的“缺口”:潘涛,以及水。展览里,在多张画中,我们看到喜爱登山、且持续多年习练瑜伽的艺术家,对于自己筋强骨壮的身体的刻画;我们还看到风景创作中,那些在石缝间流淌的水,有如为她奏响的、生机与活力的伴奏。展览中的《榴梿与菠萝》(2024年)也有了一些隐喻的意思:持瓜果的两只手,均是画家潘涛自己,她用左手画的右手,右手画的左手——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干了。两只手出现于同一幅画中,与其理解为左右博弈,我想不如更近似于相互协调。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借此比喻的,是画家潘涛的艺术与生活:纵有百般不尽如人意,琐事终还是汇聚于艺术的生长,永远持有清净的生机,就像水边自处。
(责任编辑:裴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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