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邵健

工匠画师怀揣热爱而来,皇室瞄着高品位而藏。这泥与火及艺术的缠绵中,供养出无尽的生命。或许灿烂一生,甚至传奇百世!珍品经年累月的混乱中,小心翼翼传承着。

深川制与香兰社,这两个闪耀在日本陶瓷史上的名字,代表着泥与火所能达到的至高美学境界。工匠们以毕生热忱供奉这门艺术,皇室则以其近乎苛刻的审美标准,为这些器物打上永恒的印记。在唐津烧的朴拙与京烧的精致之间,在明代五彩的浓烈与朝鲜白瓷的素净之间,日本瓷器找到了自己独特的表达——既有佛前供花的庄严,又不失茶室一隅的闲寂, 也承载着东方美学中最为深邃的哲学思考。工匠们以近乎宗教般的虔诚对待手中的泥土,每一道工序都是一场庄严的仪式。香兰社的绘师在描金前必先焚香净手,深川制的拉坯师傅在开工前要向窑神行礼。这种对工艺的敬畏之心,使得普通的泥与火升华为了永恒的艺术。

泥火交融的生命力: 在佐贺县有田町的陶土矿场,开采工人至今仍遵循着江户时代传下的"土语"传统——通过咀嚼陶土来判断其品质。香兰社的胎土配方中暗藏玄机:掺入0.7%的伊万里湾海底黏土,使得瓷器在烧制时会产生独特的"珊瑚纹"。这种看似随性的工艺选择,实则经过数十代匠人的经验积累。2018年,东京工业大学材料科学团队发现,这种特殊配方使得香兰社瓷器的微观结构中形成了类似蜂巢的六边形晶格,其抗折强度比普通瓷器高出40%。香兰社的金襴手系列,将巴洛克式的华丽与东方含蓄完美融合。那些繁复的纹样并非随意为之——每一朵菊花的瓣数都对应着皇室纹章的规制,每一道金线的粗细都暗合茶道点前的时间节奏。在2016年伦敦苏富比拍卖会上,一套明治时期的香兰社金彩茶具以182万英镑成交,创下日本瓷器拍卖纪录。买家在采访中说:"这不是在购买器物,而是在收藏时间的切片。"

然而, 深川制的奥秘则藏在釉药的禅意中。现任釉药总监山本耀司坚持使用比叡山古木灰烬混合晨露来调配釉水,他认为只有经过夜露浸润的釉料,才能烧制出"会呼吸的瓷器"。在电子显微镜下观察,深川制白瓷的釉面布满纳米级的孔隙,这些微小的气孔使器物能够随着环境湿度变化而轻微调整釉面反光度,产生"活瓷"效果。深川制则走向另一个极致。其著名的"无"系列白瓷,器型简练到近乎抽象,却在细节处暗藏玄机:碗沿的弧度精确到0.1度的变化,确保茶汤入口时的最佳触感;底足的切削角度经过精心计算,使器物在榻榻米上放置时会发出特定的共鸣声。当代茶道家千宗屋评价道:"深川制的白瓷不是容器,而是茶席上的第三位客人。"(摘录自《千玄室大宗匠语录》)

世间万物映衬给人无非两种状态,要么燥要么静,心平能愈三千疾,这个潦草的世界必须配上美好。香兰社、深川制所有物件确实带给我们欢喜和宁静,它靜悄悄中透着空谷幽兰的贵气。在当代社会衍生出耐人寻味的文化现象:香兰社的藏家多偏爱在宴会上展示器物,让鎏金纹样与水晶吊灯争辉;深川制的爱好者则习惯在夜半无人时,独坐观察白瓷表面的月光流动。正如日本美学评论家小林秀雄所言:“前者在追逐太阳的光辉,后者在守护月亮的倒影。”

站在21世纪的玻璃幕墙前凝视这些器物,会惊觉它们竟同时具备如此矛盾的品质:香兰社的金彩在阳光下炫耀着帝国时代的荣光,深川制的白瓷却在阴影处低语禅宗的空无; 前者用几何纹样构建出严密的秩序感,后者却以自然开片记录下泥土的呼吸节律。这种二元性令人想起京都桂离宫的"月见台": 当西方游客追逐满月倒影时,茶人真正欣赏的,是水面下那永远捞不起的碎月残光。

在这个快节奏的世界里,香兰社的金彩教会我们拥抱生命的灿烂,深川制的素白则提醒我们守护内心的澄明。或许正如当代陶艺家安藤雅信所言:真正的美,永远在躁动与宁静的交界处等待。当我们用手指轻叩这些瓷器的边缘,听到那清越的回响时,那不仅是泥土与火焰的共鸣,更是一个古老文明对美的永恒追求。

拥有香兰社不代表清新心绪全部,但遥望红尘滚滚,川流不息,世人奔忙如斯? 委身世俗,一个不经意的期间,探寻到美好命运的线头,无论如何保持点孤傲;跻身江湖,从不放弃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