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锈迹霓虹|老上海黄包车的百年叙事
2025-06-10 14:13:34 未知
十九世纪末的上海外滩,海关大楼的钟声刚敲过七响,法租界公董局的石库门前已排起长队。
法国商人米拉站在梧桐树影里,望着他带来的十八辆黄包车,铜制车辕在晨光中泛着暖黄的光晕。这个被写入《上海通商史》的秋日,不仅载来了东瀛的交通工具,更将整座城市的命运系上了两轮之上。
李守白-海派重彩-《石库门四季之夏》2006年
黄包车夫老陈的布鞋踏过石板路时,总会想起宣统元年的那个雪夜。当时他刚从苏北来到十六铺码头,看到黄包车夫们"赤膊拉车如拉纤"的场景,惊得手中暖粥泼洒一地。这些在租界巡捕房登记造册的车夫,每日寅时就要在十六铺车行前候着,直到子夜收工。他们脖颈挂着的白毛巾,常被汗水浸成盐霜,倒像是项圈上的银饰。
李守白-海派重彩-《搓麻将图》2006年
当时沪上流传着"三头"之说:黄包车夫的头,大世界门前的草头,还有外白渡桥的浪头。车夫们要在电车轨道与黄包车辙间讨生活,更要在巡捕的竹杠与乘客的白眼中求生存。
1927年《申报》记载,某日法租界发生车夫集体罢工,三千双草鞋在公董局门前摆成"人"字形,倒成了海派都市最惊心动魄的行为艺术。
祥子拉着新车跑在安定门外的胡同时,不会想到这部《骆驼祥子》会成为黄包车的墓志铭。老舍笔下的北平车夫,与上海滩的车夫形成奇妙对照:前者在皇城根下挣扎,后者在外滩钟声里喘息。1934年,青帮大佬杜月笙的七十大寿上,十二辆金漆黄包车组成的仪仗队穿行在霞飞路,车帘上绣的百子图,暗合着这座城市的魔幻现实。
李守白-海派重彩-《弄堂》2006年
黄包车行的账簿里藏着半部民国经济史。
1935年公共租界工部局统计显示,全上海有黄包车行236家,注册车夫逾两万。这些车行多由宁波帮经营,账房先生用苏州码记账,车夫们则用安徽方言讨价还价。车行的漆工老张至今记得,每辆黄包车要刷足八道桐油,车篷要用德国进口的防水布,"车把式们说这叫'金漆马桶',看着体面,里子都是苦水。"
李守白-海派重彩-《小巷一隅之一》2006年
1946年的某个春日,南京西路的国际饭店前,最后一班黄包车正送客去大光明戏院。车夫阿福摸着车辕上的铜铃铛,想起二十年前他父亲拉车经过外白渡桥时,日本兵曾用刺刀挑落过这枚铃铛。此刻车行老板正在清点黄包车的部件:轮胎卖给修车行,车架拆作柴火,唯独那对铜铃铛,被他熔成两枚铜钱塞进长衫内袋。
李守白-海派重彩-《栅栏门》2006年
在豫园商城的民俗馆里,镀金黄包车模型仍在循环播放三十年代的黄包车广告:"坐西式黄包车,享文明国待遇"。但真正让老车夫们魂牵梦萦的,是车把间晃动的三十六个铜钱——那是用汗水凝成的车资,也是丈量城市脉搏的节拍器。当三轮车的橡胶轮胎碾过霞飞路,黄包车的铜铃铛成了外滩海关钟声里一串失落的音符。
如今,站在人民广场看车流如织,偶尔还能听见老克勒们念叨:"当年坐黄包车去百乐门,车夫能把你送到舞池门口。"这些声音混着外滩的汽笛,在陆家嘴的玻璃幕墙间折射出奇异的光晕。
那些消失在梧桐树影里的铜铃铛,其实从未真正远去,它们化作老上海弄堂口晾衣绳上的铝制衣架,化作石库门天井里晾晒的蓝印花布,继续讲述着轮子与脚步丈量出的城市史诗。
艺术家李守白
李守白,1962年出生于上海,祖籍浙江上虞。当代重彩画家,海派剪纸艺术大师。现为中国民协剪纸艺术委员会副主任,上海市人大代表、上海市文联副主席、上海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会员、上海市工艺美术大师、上海华东师大、上海工艺美院客座教授。“非遗”海派剪纸代表性传承人。作品先后在国内外多地举办展会和参展;摘取包括中国文化部“文化遗产日奖”、中国文联民间文艺“山花奖”等在内的10多个金奖;被世界多国机构和私人收藏家收藏。
(责任编辑:罗亚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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