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25年8月26日，“跨界与创新”建筑创作实验学术研讨会在宁波市城市展览馆成功举办。来自国内建筑、艺术及规划设计领域的多位资深专家出席。

此次研讨会是对正在宁波市城市展览馆展出的“建筑·艺术·城市——潘公凯建筑设计作品展”的进一步解读与升华。研讨会借助学术论坛与艺术展览联动的方式，不仅深入挖掘了展览作品背后的艺术与建筑思想，也促进了专业见解与公众认知之间的有效对话，进一步拓展了展览的社会影响与学术价值。

因研讨会内容较多，将分期刊载，今天首先刊发潘公凯先生的主旨演讲。

潘公凯先生的演讲题目为《艺术家的眼》，重点探讨建筑设计如何因地制宜、寻找人文切入点，提升审美眼光，并借助发散思维将深远寓意含蓄融入形式表达之中。

以下为潘公凯先生的发言内容。 

今天非常感激各位建筑界的专家莅临研讨会，我既感到荣幸也十分感动。我完全是一个业余的建筑爱好者，自称为“三无建筑师”：一是没有专业学历，从未听过一堂建筑课程，也没有读过任何建筑教材；二是没有执业资质，从未参加建筑师资格考试；三是没有专业团队，始终凭兴趣爱好独立探索。我把建筑设计看作和绘画创作一样，都是出于内心的创作冲动，就像创作中国画或观念艺术作品时的那种“手痒”的感觉。项目能否中标或者能否获得设计费都不是我最关心的，完全是热爱，忍不住。或许正是这种放松的心态，反而成为了我的优势。

因此，我想从艺术家的角度谈谈如何切入建筑设计领域。作为一个艺术家介入建筑创作，会有什么样的不同之处？这个问题我想和在座的各位专家探讨，因为各位都是我的老师，我对建筑确实只是一知半解。以勒·柯布西耶为例，相信各位对他比我更了解，他曾经有四年左右的时间专心从事绘画创作，原本想成为一名画家。虽然可能因为画作市场反响不佳而转向建筑，但他的绘画水平相当高，走的是一条从马蒂斯、毕加索到结构主义的抽象艺术道路，以几何体块构建形式语言。我个人认为这段经历与他后来的建筑创作密切相关，尤其是他的朗香这个奇怪的教堂作品。我非常喜欢这个建筑，它不仅令人惊叹，而且让我一直想不明白他是如何构思出这样的设计。 

朗香教堂 柯布西耶 设计

我找到了一些柯布西耶最早的关于朗香教堂的手绘草图。这可能是第一张草图。草图展现了一个小山坡上的小型构筑物，这个形态虽然很小，但非常重要，体现了他在项目最初构思时逐渐浮现的灵感。就像一块放在山顶的小石堆，他在画这个小石堆时，已经有一个尖角的雏形。值得注意的是，这是他最初的灵感。在后续的草图中，基本形态逐渐清晰，虽然这个形态很奇特。我对这个草图非常喜爱，一直在思考他为什么要设计成这样的形状。 

柯布西耶朗香教堂形体创新过程

因为教堂建筑在整个欧洲都非常普遍，通常都有尖顶，呈现向上伸展的形态趋势。但柯布西耶的设计很特别，此处有几个半圆柱形的元素，这些圆柱形其实并非必要，但他刻意这样设计，我猜想是他联想到了石柱。还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屋顶，这个屋顶的设计灵感可能也与巨大岩石有关。

来自于旁边的香肠状圆柱形，屋顶与圆柱形之间的关系和另外几个支撑屋顶的圆柱形，让我想到了英国的巨石阵。我个人猜测柯布西耶在最初构思时可能想到了巨石支撑，那些柱子与屋顶的支撑关系与巨石阵非常相似。这一点值得我们深思：他为什么会想到巨石阵？

因为巨石阵是整个英伦半岛最古老的人类构筑物，具有深厚的历史感，而教堂同样需要有深厚的历史底蕴。如果能在历史感这一点上将二者联系起来，那么作为一个现代主义教堂，它就继承了古典教堂的历史感和人文内涵。柯布西耶的这些草图让我陷入深思，我们可以从中学习建筑大师是如何构建最初的设计理念的。从他后续的设计中，特别是左上方那几个竖立的石头状结构与屋顶的关系，可以看出这是他最初思考的重点。在我看来，这个最初的思考点就是建筑内涵的人文主义切入点，设计灵感的来源就在这里。

关于那个屋顶的设计，众说纷纭，有的说像蟹壳，有的说像船。虽然柯布西耶可能也考虑过这些比喻，但我认为他最初的想法可能并不来源于此。这个形状非常奇特，令我十分佩服。我们可以从中学到很多东西。所以，朗香教堂是二十世纪最杰出的建筑典范之一。这也让我想到柯布西耶曾经说过的话：虽然他发明了模度——现代主义的构建规则和计算方式，这对现代主义建筑潮流和建筑理念的建构具有重要的奠基意义。但他却又同时感慨说，从本性上讲他并不喜欢模度这个概念，尽管这是他创造的。他认为现代主义是为了解决广大民众的居住问题，他具有明显的为无产阶级服务的左翼思想。但他觉得模度是一种局限，他的性格更倾向于自由的创造。 

《张开了的手掌》 柯布西耶 绘画

在这个问题上，他将个人兴趣和他所认为的二十世纪伟大的民主主义思潮——即为广大工人阶级服务的大趋势——分开对待。他既是这个趋势的引领者，建立了一套使这个趋势得以落实的体系，同时又保留了自己内心对无拘无束创造的热爱。我们可以从他的绘画作品中看到这种无拘无束的创造精神。因此，我认为他为我们树立了一个榜样：他既以艺术家的身份设计朗香教堂，又以社会主义者的思路为二十世纪的广大民众服务。这两种身份在他心中既是分开的，又是交融的，这是非常有意思的特色。

朗香教堂的平面图设计中，右上方那块像斧头形状的墙体设计得非常天才，前所未有。而左上方那两个香肠状的中间有一条凹陷的横线，这个凹陷也很有意思，因为是牧师提出的要求：山顶没有水源，希望将雨水收集起来方便使用。所以他首先考虑的是屋顶的排水问题，设计了一个位置准确的水槽。这些最初的思路非常重要。我个人猜测柯布西耶可能就是这样思考的。尤其是教堂屋顶的超常厚度，从他的草图上可以看出视觉上与巨石阵的相似之处。

我想和大家探讨的是，作为一个艺术家，如何进入建筑设计的思考过程。朗香教堂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还注意到草图中这个屋顶有一个很大的特点：从右下方的角度可以看到两条曲线相交处有一个上升的角度。我估计他最初就想到了这个角度，因为教堂通常都有尖顶，他不想重复古典主义的老路，但要体现现代主义教堂的上升意愿。我认为他是通过屋顶和弧形墙之间的尖角来实现一种飞升的感觉，虽然不是垂直上升，但有一种像飞机起飞那样的升腾感。

我猜测柯布西耶当时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因为他最初的草图中就有这个尖角。可能最初的构思中就已经包含了与巨石阵相融合的尖顶概念，以及屋顶排水的水槽设计。这三个点恐怕在最初的故事中就已经想好了，这就是他对这个项目的人文主义切入点。因此，这个建筑的形态特别奇特，是其他建筑师没有做过的如此奇特的形式，我非常佩服，觉得做得太好了。

我之前说过，建筑对我来说纯粹是兴趣爱好，是“手痒”的表现。因为建筑与我们的艺术创作相比，规模要大得多。我们的艺术作品通常只有一两个平方米，与建筑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建筑是如此庞大而坚固的存在，通常用石头建成，在人类文化史上非常重要，是最能持久保存的人类文明成果。作为文化遗产，建筑能够保存最长时间。因此建筑设计实际上是一项非常伟大的人类创作，我对建筑始终怀有敬意。

我试图理解优秀的建筑设计作品是如何被最初的灵感所塑造。我们现在常说“灵光一现”，但其实说得太简单了。灵光一现不是胡乱来的，它一定有切入点，一定有道理。最初有几个点引导着灵光走向某个方向，灵光也是有方向的。这种思路给了我很大启发，因此在我尝试性的、纯粹实验性的、出于兴趣的建筑设计学习过程中，我可以分享一下我是如何切入的。朗香教堂的这个最初草图应该是柯布西耶自己画的。这个图与他的绘画作品有非常直接的关联性，这一点大家都能看出来。 

北京奥运公园东侧三馆联合体“一片云”方案 潘公凯 设计 

我这里举几个我自己的实验性例子。 

北京奥运公园东侧的三馆联合体项目，当时由一位副总理牵头，主张三个馆一次性设计建成。我认为这个想法非常正确，他也和我讨论过两次，问我是否应该一次性完成。我当然认为应该一次性完成，因为整个地块一公里长，如果能有一个一公里长的巨型建筑群，在世界上都是非常罕见的，这是一个做成世界最好建筑的机会。但后来因为三个部门的想法不统一，最终分别招标，分成了三段。我出于兴趣自己尝试了一下，将三个馆连起来设计，我的第一个方案叫做“一片云”。 

这个云的构思其实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当时的甲方——美术馆馆长在讨论中提到，最好美术馆也能做成一片云。因为有这句话，当时北京院的朱院长他们也想过做成云的概念。我当时是北京院请的艺术顾问，所以讨论过关于云的问题。但当时竞标的是中间的国家美术馆，我的设计中右边是国学馆，中间是国家美术馆（14万平方米），左边是工艺美术和文化遗产馆（6万平方米）。真正招标的是中间那段，但我是没资格参与的，只想自己练练手，过下瘾，所以就按照副总理的想法将三个馆连起来。我觉得这样一片云非常壮观。 

下面我安排了三层商业空间，因为我觉得北京天气寒冷，冬天晚上九点后大家就回家了，北京应该有个夜市。所以我设计了三层商业空间，最大的特点是人们可以在里面待一整天不用出来，整个空间是恒温空调的。这个方案是将所有展厅放在云中，用核心筒支撑。这样一个切入点应该说是明确的，主要是从形式韵律考虑较多：下面的商业空间用大的拱形支撑，形成生动的节奏感，前面还有一大片商业空间的屋顶是水面，这样就有倒影。 

我在做这个方案时，脑子里想的就是云和它在水中的倒影，这是我最初思路的切入点。当然，最好这片云能离开地面，甚至不要核心筒，但核心筒是必需的，所以要把云做得特别轻盈：金属外壳，上面有发光的“毛”——其实是两到三米长的有机玻璃杆，里面有灯线。核心筒则要用最粗糙的岩石来做。这个方案我当时只是因为手痒过个瘾，因为我不可能去竞标，我连建筑师都不是，不可能参与。我就是做得开心，做完后朱院长看了觉得奇怪，问：“这么快，多少人帮你做的？多大的团队？”我说我一个人，他实在不相信。我说：“下次你可以派个人跟着我，看我做。”

我整个设计过程是在我当院长的时候，白天八小时要开会处理学校事务，晚上到水晶石公司做几个小时，加上周末，前后一个星期就做好了。做完后觉得很开心，第二个星期我又做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案。因为我觉得作为三馆联合体，这三个馆都具有高度文化性，最好与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文明的概念有人文脉络上的关联。所以我想到了中国文人的特点——使用文房四宝，以及笔砚、印章等物品，这些东西可以代表人文精神。另外，中国发明了造纸术，纸对中国人来说非常重要，尤其是宣纸，用树皮做成。所以我想到用纸卷加文房用具作为人文切入点。 

北京奥运公园东侧三馆联合体“一卷纸”方案 潘公凯 设计

最右边有一个米黄色的结构，是良渚文化出土的玉琮。玉琮代表天圆地方，是中国古代祭天的礼器，既是当时最高的技术成就（能够在玉石上打孔），又具有祭天的崇高内涵，所以非常适合国学馆。在我的构想中，最左边是鸡血石印章，中间美术馆是一片薄薄的砚台悬在空中，水面上有一小块黑色的墨，这边还有一个水盂，大半在水里，有一个水口，是洗笔的地方。还有一个地方有3条黑色的方条，象征笔。这样，笔墨纸砚加上纸卷，我用纸卷将三个馆的形象统一起来。三个馆分别用三种颜色：国家美术馆黑色（砚台），文化遗产馆鸡血色，国学馆玉色（玉琮）。这样在文化切入点上就很明确，与中国传统文化完全结合。

这个想法我也很开心，同样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在八小时工作之外完成。这是我当时画的东立面草图，西立面草图找不到了。基本的意念就是文房用具加纸卷，前一个方案是一片云加倒影。我在这里说这些，是想说明我是如何从人文角度切入，找到最初的灵感来源。我还画了俯视平面图，考虑用什么形式组织纸卷，我用了祥云图案，因为祥云在中国文化中很重要，很多装饰图案都用祥云。我在弥勒博物馆的门厅也用了相应的图案。这样可以看到我从人文角度如何将大规模文化建筑联系起来。

我也知道这种做法可能不是现代主义风格的切入方法，因为现代主义建筑是从柯布西耶的大玻璃盒子开始的，柯布西耶对现代主义建筑的贡献是巨大的。但在整个现代主义建筑中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中国传统图形。我个人觉得到了当下，我们是否可以有一些作品偏离现代主义风格路线？我是一个比较大胆的人，所以比较自由，没有什么约束。下图是我当时做的国家美术馆单个方案，面积14万平方米，西立面正门入口在下面扁平的洞中走进去，里面有好多层纸卷，走进去会变化丰富，非常有意思。再下图是国学馆的感觉。工艺美术和文化遗产馆我用鸡血石印章的形态做成多体块的集群，再用纸卷穿插其中，前面仍然保留水面和倒影。我觉得水面和倒影非常重要。

以下是昨天几位专家朋友已经实地考察过的宁海县的两个重要文化建筑：宁海艺术中心和宁海文化中心。艺术中心包括潘天寿美术馆、潘公凯艺术馆和儿童少年图书馆，这两个馆也是从人文角度切入的。 

宁海艺术中心 潘公凯 设计 

宁海文化中心 潘公凯 设计 

最初的构想是这部分是县政府，有一个大广场，这里是两个标志性文化建筑。县政府的整个规划是一个玉钩的形状，广场形状是这样的。在这里建两栋建筑，也有一个最初的人文切入点问题。我最初的构想是将美术馆做成半开的莲花，莲花是中国文化中常用的形态，因为我觉得它与中国的绘画关系密切，从唐宋开始就有无数荷花作品。这两个形之间既要有关系又要有区分，文化中心的形也与功能有关：功能是三块，要能单独使用，就变成了三叶草形状。这是美术馆的最初草图，这个草图已经不是最初的了，平面图上我标了准确面积可以准确计算，我都是测算过的，功能要求我都放进去了。 

文化中心就是大剧院，有一个1200人的标准演剧院，演各种舞台剧。右侧是两层，共6个小电影院。左侧是四套班子开会的500人大会堂，中间是门厅。所以从外面看像三叉戟，里面看是三叶草。这两个项目我在最初构思时的人文切入点就是：美术馆的造型出于莲花的寓意。宋代以来，莲花是重要的题材，寓意丰富，而且好看。难的是形的处理要好看，要寻找雕塑感和韵律感，花瓣要有变化，不能做成圆盘状，要做得稍长一些，要参差起伏，造成节律感。这个形态其实我花了很多时间和心思去布置弧线之间的关系，使其东西南北四个角度看上去最漂亮，但同时又必须充分考虑功能：这样的内空间到底能不能用于展览？

中间有一个中庭，因为里面要放一个杭州潘天寿故居的1:1复制品，所以中间有一个通高的中庭。最终结果是外观这样的，这一片片的内弧墙面如何摆放最合适，这需要一些绘画眼光，有点像柯布西耶。整体大结构我用的是绘画性抽象。我有一篇小文章谈到绘画性抽象与建筑的关系，这其实用到了绘画性抽象的一些弧形布线技巧。 

温州永嘉瓯窑博物馆的形体构思 潘公凯 设计

这是现在已经主体建成的温州永嘉瓯窑博物馆。因为旁边有一个瓯窑的古窑址，窑的墙基还在，龙窑斜坡下面挖下去里面有很多陶瓷碎片。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使整体建筑在视觉形象上具有人文寓义，又在外观上特别好看？我想到了两个点：我在这里做了一个“智慧的眼睛”和一个“创造的手”——从顶上看下去是一个眼睛和一个小朋友的手在捏一个泥巴团。有了这两个人文切入点后，我觉得可以用它们来搭建整个构思。

从立面视角来说，如何使其有变化？我在这里加了很多圆筒形状，高高低低的桶形形状来自于窑体内部的匣钵。陶瓷在烧制过程中外面要有一个盒子，有盖子，陶器装进去，盒子叠起来。火不能直接对着器物加热，必须加热盒子，盒子内部温度均衡，这样就不会开裂。所以匣钵非常重要，所有陶瓷烧制过程都必须有。所以我做了很多匣钵，这样正面看过去就会非常丰富。整个建筑呈现这个三角形是客观条件限制，红线就这形状，退进去大概只有三四米，就把红线撑满了。前面有水池，我在前面做了观光台，因为这个建筑物只有从正面看过去最好看。我希望现代建筑，尤其是在现在手机普及的时代，网红拍照非常重要，要事先选好拍照点。拍照点是3米高台，这样即使是没有文化的农村老太太，在这里用傻瓜手机也能拍出好看的照片。

这是它的正面，有很多匣钵推演出来的不同形状的筒状物。这些筒状物的下半部分都是有用的，上半部分超出屋顶的部分是装饰用的，但通上去其实都是天窗。这样外观上就会比较特别。因为我不想重复国际大师，也不想重复国内的成功作品，更不想重复自己，每个项目都希望完全不一样。我要求自己的每个方案都是完全原创的，我不喜欢重复。 

弥勒博物馆实景图 潘公凯 设计 

弥勒博物馆设计草图 潘公凯 

还有一个是昨天几位专家去看过的弥勒博物馆。这个项目时间非常紧急，是一个特殊任务，从开始设计到完全建成只用了四个月时间。三月底，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潘老师，您赶快到宁波来一下，有一个重要项目，大家都觉得是难题，你能不能来出出主意，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用最快速度做成。我当时在上海复旦大学给博士班上课，请了假跑到宁波。看了以后觉得还是可以做的，这是我最初画的草图，目的是要解决在一个山坡地上建大型博物馆的问题：斜面的坡地上怎么才能将博物馆盖上去？如果按常规思路要削平大半个山头，时间是否来得及？所以要马上做地勘，果然不行。因为是岩石地质，又有地下隧道，不能用炸药。有没有可能展厅沿着等高线来做？等高线做出来的展厅能不能用？这是我首先要考虑的。 

我仔细想了以后，一层一层的展厅和展厅之间必须有咬合部分，否则展厅宽度不够，咬合部分非常重要。我仔细想了以后，咬合部分的结构是可以解决的，咬合部分下面的支撑问题也是可以解决的，所以我觉得有可能性。然后我思考了一下，从斜面上去会造成的外观是重重叠叠的波浪形，这个波浪形会不会好看？ 

仔细想了以后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可行的思路。然后我就想到这样一大片横的飘动的丝带叠成一朵祥云。这朵祥云我想要让它感觉轻盈，所以底面要用钢架撑起来，使墙面不落地。钢架都是黑色的，黑色就隐进去了，整个祥云就会离开地面，有非常轻盈的感觉。同时也想到了外墙的颜色用一种暖白色，然后在墙上刻佛经，所以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基本的意向。 

画得比较具体的草图上，所有的墙面其实就是自然等高线直接拉上来，再做仔细的调整。这是关于侧面咬合问题怎么解决，包括下面的支撑问题。这里面会形成不同宽度的展厅，如果对美术馆博物馆功能不够了解的话，一般建筑师是不敢做的，因为宽的地方很宽，窄的地方很窄，这样行不行好不好用？因为我对博物馆的功能要求很了解，才敢下决心用向上斜铺的策略，解决不能用炸药的难题。最后用了咬合的办法解决了展厅宽度的问题。建成的展厅最窄的地方大概也有七八米，如果有七八米的话，人视距离是合适的，所以我觉得还是可以做的。但这个项目的地理条件非常不好，这边是个斜坡，这边是个垂直的切面，是一条红线，没办法，后面什么都不能做，后面只是一面垂直的墙，很无奈。 

如果总结一下，我自己的思路就是一条：要因地制宜地寻找人文切入口。为什么要寻找人文切入口？因为我做的都是文化项目，文化项目希望要有人文内涵，但这个人文内涵又要通过发散性思维将人文寓意深藏在形式中，这个寓意不能裸露出来。不是建筑界有一个最差建筑评选吗？那里面的问题不是寓意不好，而是太裸露了，这个人文寓意要穿上衣服盖起来，就是这个“度”没有掌握好。 

以上都是我这个建筑外行从艺术家的角度切入，用艺术家的眼光看待建筑设计的思路体会。非专业人士如何进入建筑领域的，不是正规途径，而是偏侧小径。虽然是偏侧小径，但竟然建筑单体也建成了好几个，而且使用功能方面经过试用反映非常好。 

十多年来，我用业余时间前后做过了二十多个建筑设计方案，中标实施的只有四分之一。从风格上讲，我做的文化建筑基本上是不中不西、不古不今，没有自己固定的风格。我不喜欢重复别人，也不喜欢重复自己，每一个都是原创。我觉得这样搞创作很开心。我这是野路子，不足为训。但真心想听听业内专家的意见，所以斗胆将诸位请来，看看能否作为一个可讨论的异类案例，引出更深一层的大家共同关心的学术问题。

研讨会现场。

跨界与创新建筑创作实验学术研讨会

时间：2025年8月26日

地点：宁波市城市展览馆

主办：宁波大学

承办：宁波大学潘天寿建筑与艺术设计学院

协办：宁波市城市展览馆、宁波大学潘公凯建筑与城市设计研究中心、潘公凯文艺大师工作室、浙江省国土空间规划学会展示规划专业委员会

出席会议的学术嘉宾：

中央美术学院原院长、复旦大学艺术研究院院长潘公凯；

全国工程勘察设计大师，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中国建筑学会秘书长李存东；

同济大学副校长、教授、中国建筑学会建筑评论学术委员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李翔宁；

东华大学环境艺术设计研究院院长、教授鲍诗度；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时代建筑》主编支文军；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建筑文化研究所所长、教授祁嘉华；

中国建筑出版传媒有限公司首席策划、编审吴宇江；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世界建筑》副主编周榕；

宁波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原局长、党组书记、一级巡视员孙义为；

浙江华展研究设计院股份有限公司总建筑师、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方继立；

浙江高专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总建筑师、高级建筑师徐欣；

宁波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总建筑师、教授级高级工程师邬志刚；

宁波市城建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总建筑师、教授级高级工程师刘刚蓉；

宁波市继梵建筑设计事务所主持建筑师、教授级高级工程师章金刚。

出席会议的领导：

宁波大学党委委员、副校长李伟平；

宁波市自然资源和规划研究中心主任赵艳莉；

宁波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党组成员、总规划师戴涛；

宁波市自然资源和规划保障中心（宁波市城市展览馆）主任袁栋；

宁波大学潘天寿建筑与艺术设计学院党委书记韩雯琛。

文字整理：曹盛盛 姚强

图片拍摄：周思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