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画照片的是与非”（点击此处查看）的讨论一文，存在一个概念性的问题，容易误导读者。作者认为：“照片作为记录客观物象的载体，在某种程度上有益于绘画创作，这是显然的。”这句话表面上看没问题，但如果了解文艺复兴后的西方艺术史和照相技术的发明过程就会感受到，照相术的发明对绘画产生很大的冲击。众所周知，在照相术出现前，欧洲画家的主要工作是替人画像。而随着照相机的发明，很大一部分画家的工作就可以由照相来完成，在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剥夺一部分画家的工作机会。

雷诺阿  露台上的两姐妹100.5×81cm布面油画   1881年

18、19世纪欧洲各种绘画流派的出现，我认为与照相技术的出现有很大的关系。如果画照片有价值，那么，当年印象派画家用不着在塞纳河畔搭建一个个写生点来写生，因为表现外光下自然界的瞬间变化，摄影远胜于绘画。如果画照片有价值，那么，当年徐悲鸿、刘海粟这些画家凭他们的财力，买一架照相机用于画画是毫无问题的。用照片为长者或死者画像，这样的照片画不能被称为艺术，其从业者最多只能称为“画匠”。

马奈  莫奈在船上画室绘画82×100 cm  布面油画 1874年

认为“1979年之后由潘天寿的学生对着照片临摹了一幅尺寸一样的作品”，这样的说法更是混淆是非。中国美院国画系的传统是临摹原作，这个传统一直保持到现在。因此，当时复制潘天寿的作品不会是对着照片画。当然，任何印刷品都必须通过拍照、制版后才能印刷。在这里，画照片与画印刷品是同一概念。需要说明的是，当下讨论的画照片特指对自然物拍摄所得的照片而不是画家作品的照片或印刷品。

潘天寿   初晴镜心  设色纸本140.5×364cm

摄影是艺术，这是公认的。而在现代的摄影艺术中，更多的是偏重于经过后期制作的照片。对于“冷军的《肖像之相——小姜》以7015万元成交，‘他的作品究竟是画还是照片’”的问题，如果了解一点超级写实主义绘画原理的人，其答案是肯定的：冷军的创作不是画照片。他在创作中虽有参考照片的行为，但不能说他在画照片，而是借助照片来确定位置，因为他的创作时间漫长。超级写实主义表现技法与画照片不是同一概念。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画照片犹如照着别人设计的服装样式，手工缝制一件衣服。

冷军  肖像之相——小姜布面 油画120×60 cm

那么，为什么还有专家认为画照片无可厚非？我认为问题的根源在于各省美术联考画照片带来的负面影响。本世纪初出现的美术联考出发点是好的，有利于减轻考生到各地考试的时间和费用。刚开始时，美术联考也是模仿独立招生美术院校的考试方式，以写生作为考核的方式。但是，随着考生人数的剧增，承办联考的单位为了减轻场地等方面的压力，慢慢地改为默写和画照片。默写和画照片考试形式的出现意味着绘画精神的丧失！

2020年广东美术联考速写试题

研究表明，西方文艺复兴后的艺术与科学思维紧密相联的。绘画的目的是为了研究物体在外光照射下的不同呈现。因为光线在同一物体，不同角度、不同时间下呈现的明暗和色彩是不一样的；不同物体在同一光线下由于吸收和反射的作用，明暗和色彩也不一样。网络上有说达·芬奇画蛋画了三年、甚至六年的时间。如果以画照片取代写生，那么，外出写生就成了外出拍照，画家就成了摄影师了，这与艺术精神背道而驰。即使创作历史画也不是画照片。如果画照片有价值，那么，徐悲鸿画《田横五百士》《愚公移山》等就用不着请模特来扮演这些角色，并写生这些角色。人物画的“似真”不只是表面的“似真”，而是“传神”。人物画的“传神”不是画照片所能得到的。

​徐悲鸿  愚公移山水墨设色纸本横幅144×421cm  1940年

众所周知，应试是教学的指挥棒。在默写和画照片的应试体系下，为了短期内出成绩，学校美术教学和美术培训机构为了适应这种考试方法，对学生的训练就不再是写生和速写，代之以临摹素描和画照片。这样画照片就具有了正当性。而要从根本上改变画照片的思维习惯，笔者认为最重要的是改革美术联考（大多美院的校考还是用写生法来测试考生的），美术联考不能再考默写和画照片了。对于西画类的考试，应该遵守西画的绘画原理，以写生的优劣判高低。为了减轻联考带来的场地、考试设备的压力，可以通过改革招生制度来实现。可以通过双轨制，根据考生的实际情况，既可选择联考，也可以选择校考，两者的分数都有效，校与校之间可以通过调剂来录取。这样可以大大缓解联考的压力，也可以重新采用写生测试考生的观察能力和造型能力，亦可转变画照片的思维习惯，重归艺术的大方向。(作者系艺术时评人）

作者：张东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