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分享图
打开APP

【艺术号·观点】乔晓光:灯山会

我们已经习惯了从汉字了解中国,从古史典籍、宫殿遗址、文物珍宝、圣贤精英、帝王将相去认识中国。但我们很少从一个农民、一个村庄、一个地域的习俗生活、一个口传的诗歌、一件民间艺术品——世界很少从民间去认识中国。 

——乔晓光

乔晓光,中央美院教授、油画家、水墨与剪纸艺术家、民间美术研究学者,如果算上为中国剪纸申遗而四方奔走的十年经历,他又可以称作社会活动家。20世纪的最后十几年,乔晓光沿着黄河流域两岸的土地,深入村庄,踏上民间艺术考察的漫漫长途。在中国传统村庄文化流变衰退前的最后一段岁月,乔晓光怀着按捺不住的向往和感动,记录下一路遇见的自然风土、村庄习俗、民间艺人,记录下那些在村庄里传承了无数代的民间艺术。

在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透过乔晓光的文字、绘画、剪纸和照片,回望那段不算太久远的时光,不由蓦然惊觉:当初激情满怀的礼赞,原来竟是最后的挽歌。有幸的是,雅昌艺术网、艺术头条获得乔晓光老师授权,连载《沿着河走:黄河流域民间艺术考察手记》这本已再版了三次的著作。今天为大家推荐的是第七篇《灯山会》。

2uBV1YDIrHBZ1JL8LoQ4gn2EtZxlxfkCTjaNF8vx.png

灯山上端一盏油灯求子,生了娃娃要还愿一盘油面灯。

灯山会

1995 年冬·甘肃环县

正月里正月正

正月十五玩红灯

——陇东民间社火小调

陇塬的元宵夜是灯与火的圣夜,双城村的“灯山会”更是这夜中的圣景。

双城村的灯场就设在村西南的街里,这是条穿村而过的斜街,设灯山的地方正好是块不大不小的空场,灯山就在靠北的房墙上。

我来到灯场时,几位老人正一盏盏点着灯山上酒盅大小的“面灯”。灯山的造型是“山”字形,由一些三角形木盒子组成。中间的大三角形木盒子足有两米多高,盒子里面裱糊着鲜亮的大红纸;盒内从上至下六个隔层,每层都摆放着一排青油面灯。旁边两个小三角形木盒里也裱着红纸,点着面灯,放着用棉花、红纸做的娃娃。

灯山顶上立着彩纸扎糊的“麒麟送子”,麒麟肚子下面堆放的还是棉花娃娃。灯山两旁吊挂着黄纸幡,灯山下摆放着木桌。桌上是木制的斗形香炉,香炉里插着香和彩纸扎的花。桌上还立着三个黄表纸做的牌位,供奉的三个神是送子娘娘、灯光菩萨和火帝真君。

灯山上贴着红纸的对子,左联书“行些善事天知地鉴神鬼钦”,右联是“做个好人心正身安魂梦稳”,中间的条幅上是一长串无标点密密麻麻的小字,书曰:“喜童报到大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元一九九四年岁在甲戌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百事亨通繁荣昌盛吉祥如意狗年大吉万象更新人寿年丰阖社老少人口大吉大利”。

民俗里的事,一是避邪,二是求吉。我想那灯山要是再高些,写灯联的人还会把更多的吉词祥语写进中间的条幅里。这没什么奇怪,民间的事情接触多了,你也就理解了乡民们的心思。

中国的民间乡村,没有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宗教,可乡民们却热衷于各式各样实实在在的神灵信仰,宗教在民间成了一种服务于生存的文化,而这种文化不拒绝各种对生存有利的神灵。

所以,乡村里敬神,好话不嫌多,多烧香,多上供,多说吉利话,多给神神讲讲你的心愿,你心中也就多了几分神佑的安慰,多了几分情感的依托。其实,民间艺术原本就不是为了艺术,它是乡民们自己造给自己的,用来慰藉、满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大大小小的心愿。民间艺术是吉祥的艺术,是普普通通的乡村人为生存的艺术。

点灯的老人告诉我,灯山会主要是求子的。刚结婚的,不生儿子的,不生育的,都会去端一盏油面灯,抱一个棉花娃娃。取回家的面灯,放在灶位前,要烧香、烧表 (纸)。面灯既可食,也可长期放在那里。生了娃娃还愿时,灯要还一盘 (十二个青油面灯为一盘),棉花娃娃要还一对。

和点灯的老人聊着,来灯会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来者全是一家家的,爷爷奶奶领着孙儿,爸爸妈妈抱着儿子,有求子端灯抱娃娃的,有烧香、烧表来还灯的,还有大娃娃领着小娃娃,小姐姐拉着小弟弟……人们在灯山前磕头烧香,感谢送子娘娘灵验的恩情。

wD4phxevw6zEHgJgpJ9AbtnFKwQdLYfrfWiTjdel.png

​双城村里的灯山会场。

灯山会上的人来来去去,围观的娃娃们不时往香表灰烬里扔个响炮。乡亲们说,双城村以前的灯山会比这还热闹,那时,一村好几个灯山,十字街口,城门洞边,到处是红火的灯会。正说着,敲敲打打的社火队涌进了灯场,一套舞龙、跑马马人、道情调的社火节目演了起来。点灯老人说,这社火是给灯会上的神神

演的。我回头看了看红幽幽、忽闪着点点亮光的灯山,纸糊的麒麟正神气地仰望着星空。可不是,神神们高兴了,那灯山条幅上密密麻麻的心愿,不也就有指望兑现了嘛。

灯山会供奉的神神不都是求子的。在民间信仰习惯里,不在乎神神是谁,不在乎其是否正宗、崇高,只要列在神位,他就有办法给凡人显灵。所有的神神,不管各司何职,回过头来都是为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让家族的生存和繁衍更加兴旺。

俗话说,“多子多福”,对于中国古老农耕式的小农经济家庭来说,人丁兴旺确实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有了人的兴旺,才能够五谷丰登、牛强马壮、鸡羊成群,才能够老有所养,一代代香火不断。人是乡村土地上最基本、最神圣的财富。在黄河这片土地上,在吉祥喜庆的民间艺术背后,我深深地感受到围绕着家族、围绕着血亲的生命 ( 生殖 ) 崇拜的活力,这是一种古老、朴素、功利的生命活力,像黄土渗进黄河,它也深深影响了我们的思维、我们的情感和我们的文化。我们民族的凝聚力源于此,我们步履的沉重、理性的失落也源于此。

一种文化的精华与糟粕,像一只手的手心和手背,很难用去掉和留存去分清,去评判。

21 世纪正在到来,在黄河这片土地上,仍是大片千年贫脊的土地,仍是很落后的农业生产方式和传统的生活习俗,仍是千千万万个在贫穷土地上生存着的农民,这一切沉重的代价换取了什么?我们唯一得到的或许就是一个由人承传下来的、没有断代的文化。这文化至今仍在养育着我们的人民,支撑着他们的生存。人民创造的文化,是我们走向新世纪不可回避的选择,我相信,民族文化复兴的基因也正是从这里开始。

本文引自《沿着河走——黄河流域民间艺术考察手记》,乔晓光著,青岛出版社,2015年3月。

是否打开艺术头条阅读全文?

取消打开
打开APP 查看更多精彩
该内容收录进ArtBase内容版

    大家都在看

    打开艺术头条 查看更多热度榜

    更多推荐

    评论

    我要说两句

    相关商品

    分享到微信,

    请点击右上角。

    再选择[发送朋友]

    [分享到朋友圈]

    已安装 艺术头条客户端

       点击右上角

    选择在浏览器中打开

    最快最全的艺术热点资讯

    实时海量的艺术信息

      让你全方位了解艺术市场动态

    未安装 艺术头条客户端

    去下载

    Artbase入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