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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人物】沈周:“好脾气”背后的人生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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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周像 明人绘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出生于书香门第,名门望族的沈周,脾气是出了名的好。

弘治十一年,长洲(今江苏苏州市)曹太守刚刚上任,想要征召当地有名的画工把府中装饰一番。有位衙吏嫉恨沈周,看新太守对当地名门不太熟悉,就把沈周名列其中,让他做小工的活计,为太守作画,意欲辱之。

沈周不仅出身高贵,关系网也很发达,内阁大学士李东阳,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尚书王鏊等,都是沈周过从甚密的挚友。如果沈周不想去,完全可以拜谒好友,免去劳役。

谁料,面对前来征召沈周进城的衙役,沈周淡然一笑,每日前去太守府作画,早出晚归,乐在其中,直至装修完毕。曹太守亲自验收,还特地赏了沈周几文钱。沈周也不恼怒,径直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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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菊图 沈周

当有人为沈周鸣不平,说道:“太守不知先生,何贱先生于此?谒贵游可勿往”。沈周也只是淡然一笑,“服劳役是义务,哪有什么卑贱呢?如果去拜谒权贵,反倒卑贱了”。

沈周学识渊博,富于收藏。交游甚广,极受众望,面对普通人,亦十分平和近人,要书求画者“屦满户外”,“贩夫牧竖”向他求画,他也从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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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册》(吴宽跋) 沈周 34×43cm×10

“好脾气”背后的处世哲学:浩荡在物表 自得乐其中

在文人圈里,“好脾气”的沈周绝对是一股清流。要知道,文人素来相轻,对家学渊远,资源满满的沈周来说,鄙视值完全可以爆棚。但神奇的是,我们很少看到沈周轻视他人,也很难在他的题画诗中看到他对什么事情有极度的愤懑不满。沈周仿佛永远处事不惊,宏阔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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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册》局部

更难得的是,他终身不仕,立志遁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是大多数文人的信条。当仕途不顺,抱负不能开展时,文人才会遁隐,在田园生活中寄寓身心。但沈周不同,遁隐是他的主动选择。甚至,在权贵数次礼聘之下,沈周依旧以母亲年迈,不能远游为由,拒绝出仕。

沈周为什么不事仕途?他的脾气为什么会这么好?

关于沈周不仕的原因很多:家族传统、老母年迈、逃避政治…除此之外,可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沈周在甘居布衣,悠游山泉的过程中,感受到了宇宙奥秘,即宇宙之“真”,万物之“道”。而这种感受恐怕也是其“好脾气”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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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册》局部

这一点,我们从沈周所作的诗中看出端倪。沈周曾在《记雪月之观》中写道:“…遂添衣起,登溪西小楼。楼临水,下皆虚澄,又四囿于雪,若涂银,若泼汞,若腾光照人,骨肉相莹。月映清波间,树影滉弄,又若镜中见疏发,离离然可爱。寒浃肌肤,清入肺腑,因凭栏楯上。仰而茫然,俯而恍然;呀而莫禁,眄而莫收;神与物融,人观两奇,盖天将致我于太素之乡,殆不可以笔画追状,文字敷说,以传信于不能从者。顾所得不亦多矣!尚思天下名山川宜大乎此也,其雪与月当有神矣。我思挟之以飞遨八表,而返其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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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积雪图 沈周

这首诗是沈周在1488年,大雪过后的一个夜晚写下的。那一年,正月初三便开始下雪,初五才放晴。寒风肆虐,冰封雪冻,直到正月初十大地依旧银装素裹。当时,明月当空,雪月相映,沈周出门,看到的是清澈见底的溪水,皑皑的白雪,感受到的是沁入肌骨的清冷。置身于此的沈周仰望,茫然无际,俯视,混沌一片。于是,他产生了一种“神与物融,人观两奇”的感觉。“神与物融”便是“物我不二,天人合一”,用今天的话,便是主客合一的审美感受。这是古人通达万物之“道”的途径。

在“神与物融”的境界中,万物界限被消弭,一切分别被剔除。主体思绪在一片澄澈中进入广阔无际的境界。所以,沈周在其后写道,上天(即眼前的景象)将我带入一个素净之乡,在这个素净之乡中,我思(我的思绪)携带着对名山大川的想象畅游至很远的地方,返还至宇宙本源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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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墨菜图之一 沈周(吴宽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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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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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扇页 沈周

由日常之景,领略宇宙之境是沈周的智慧,也是他的生命哲学。与其说,他是个“好脾气”,毋宁说,在永恒的时空面前,他真正明白了,个体只是沧海一粟,人生亦不过须臾。在这短暂的一生中,对宇宙本源地体悟尚且目不能暇,生活的一地鸡毛又何足挂齿?

“好脾气”沈周的艺术:蔬果画中的生活之趣

不断体悟宇宙之妙让沈周拥有了“好脾气”,也让他有了观察田园生活的平和心境。在沈周诸多画科的创作中,蔬果画首屈一指。蔬果画是指画面以蔬菜、水果为主体的绘画。一生中,沈周创作了很多幅蔬果画,《卧游图》、《辛夷墨菜图》、《枇杷图》、《花果图》等,屡屡被后世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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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蔬图 沈周

山水画蕴含的是宇宙生命,而蔬果画蕴含的则是生活之趣。那么,在蔬果画中,沈周的日常生活如何?他又怎样在绘画中传达生活之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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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柿图轴 沈周 127.8cmx38.4cm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题画诗云:起问梅花整角斤,忻然草木已知春。白头无恙人惟旧,黄历多情岁又新。行酒不妨从小子,耦耕还喜约比邻。年年天肯赊强健,老为朝廷補一民。

沈周在《荔柿图》中通过交织对友人的祝福,及自己当下生活的感受,在绘画中表达生活之趣。他以水墨写折枝荔枝与柿子,两者相互交织,枝叶纵横。作为补充,沈周在题画诗中交代了作画原由:“右近作一首,侑以荔柿图,奉吾宿田老兄新春一笑。周再拜。” 显然,“侑以荔柿图”中的“荔柿”并不是自然中的荔枝与柿子,而是“荔柿”的谐音“利市”,沈周以此为宿田兄送上新春的美好祝福。

接着,沈周写了自己在元旦时节出门寻梅无果的经历。草木欣欣,春天已然到了,这使他感到黄历更新,岁月流逝。但沈周并不悲观,相反,他认为行酒须从小子,耦耕还需约邻,透露着其陶然自得的生活态度及对当下生活的满足。此外,在题画诗中,沈周还表达了自我对身体康健的得意,其富有乐趣的日常生活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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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游图册之十三 沈周 纸本设色 37.3cmx27.8cm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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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游图册之石榴 沈周 37.3cmx27.8cm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荔柿图》中尚且有友人的影子,而在《卧游图册》中,则只剩下了沈周自己。在这一图册中,沈周通过对白菜、石榴等的审美,描绘日常生活,传达生活之趣。沈周在《卧游图册·白菜》中画有一棵淡着色白菜,并题道:“南畦多雨露,绿甲已釉新。切玉烂蒸去,自然便老人。” 此诗描绘了雨后新露,绿甲釉新,一片春意昂然的生活场景,表达着沈周对田园生活的热爱,以及对“自然”(既指生活的自然,又指精神的自然)生活的向往。沈周在《卧游图册之石榴》中写道:“石榴谁擘破,群琲露人看。不是无藏韫,平生想怕瞒。” 石榴擘破,群琲露人,以石榴自喻,说明自己并非无所藏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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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图 沈周

在《枇杷图》中,沈周甚至隐没了主体,只剩下对枇杷的口腹之欲。他在《枇杷图》的画面中央绘折枝枇杷,上下方留白,并题诗云:“爱此晚翠物,结实可一玩。山禽不敢啄,畏此黄金弹”。该诗表达了日常生活中的沈周对枇杷的喜爱,一个处在日常生活中的有喜爱偏好的主体显露。

在日常生活审美化成为常态的今天,对蔬果进行审美不足为奇。但在数百年前,当文人的目光聚焦在山水之中,对蔬果进行审美,并将其入画,无疑是一种创举。这其中蕴含着古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诗意栖居,蕴含着古人对最为平凡的事物的观察审美,也蕴含着古人对生活最真切的热爱及对生活所蕴含的哲思的体悟。

作者:李家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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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论

    • 菜园子蛐蛐

      通体酣畅!😊🍵
      01年前 1
    • Janzhou

      平平淡淡才是真
      01年前 0
    • 蔓越莓曲奇

      好脾气的沈周
      01年前 0
    • 李家粒

      沈周这脾气也太好了叭🥳
      01年前 0
    • ArtemisYu

      沈周是个好脾气
      01年前 0
    • yxmyxm890518

      做人能做到沈周这样的真是难得
      01年前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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