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地铁站口的春节
      时代广场地铁站口，也是我们常驻留的地方，尤其到了冬天，或天冷时在地铁口有热风吹上来，坐在那里稍暖和些。
       纽约的天气四季很分明，但到了冬天特别的冷，有时下雪能把汽车埋了，但市政清理道路上的积雪，也是非常快的，包括撒盐融雪，几乎不太影响交通，曼哈顿的大道和街区都是按数子编号的，好记，都是右转弯，几乎都是方格子的建筑群，象摆的积木一样。
        到了冬天，天凉了，遊客少了，我们也就出去少了，也是在住所画画，休整，逛逛画廊，博物馆，朋友们走动走动，也是休息状态，只等到临近圣诞节那一时间段，又上街干活了。好象老街头画家，在冬天，一般在大商场城，租个摊位，揽些肖像和全家福的色彩活。
        快到圣诞时，商场人特别多，购买圣诞物品，也是逛的人多，商场的商品价格，就是换算成人民币也是很便宜的，我们客观的说，就是不换算，也是和挣来的收入比价便宜的很。比如说你月挣三千美元，买件世界大名牌衣服，也就千数块钱，买件没牌子的，也就几十元钱，过百的就算贵的，最好的了。说物价真的比国内的便宜，还有好多民用品，在九毛九商店就买了。在纽约，如果一月有两千块美元，就连租房带吃喝就全够了，当然你要把二千美元换算成人民币，就贵了，别忘了，你把月挣的三千美元也要换算成人民币，就又便宜了，不能只换算成一头说人家。
        街头的自由画家，一般也不在商城里租摊位，毕竟有租金，不愿意承压，就在街上冻的画，无非在街上的时间短点就行了，还是没负担的。    圣诞节期间，时代广场的本国遊客多，生意好，有时忙的画不过来的，挣的钱能把几个口袋都装满，有时不愿意画了，遊客拉的不让你走，也就得给人家画了，人家给你钱了，还能不干。街上的实力派画家大部分进驻商城了，几乎时代广场成了我们快手队的天下，好多怕冷受罪的画家也不出来。那不是一般的冷，零下二十度在街头，足以让你知道“冰山上的来客”是什么滋味，那时感受到，我们的边防军，在冬日是怎样的一颗红心，保卫着祖国的大门，我们以他们为榜样坚守着阵地，也是想拼着命挣点钱，为祖国的文化艺术争光，形式不同，也不能这么比，罪过。但也不知该咋说好了，反正就是得坚持，与命运抗争，为艺术献身。
        零下二十度，手僵硬的抓不住炭条，就把胶带缠到指头上，固定住炭条，冻的连说话都说不清，也是到了身体的承受极限了。穿的无数层衣服，秋裤，毛裤，皮裤，羽绒裤，像冰球守门员，想做个艺术家，也是疯了。
        圣诞一过，街上就没啥人了，也临近我们的春节了，我们很少的几十个人，还是依然去街头蹲守，年三十那天晚上，我们在地铁口，各地的朋友用嘴说了一桌子饭，比如我说先上一盘现炸的花生米，另一个说再上盘猪头肉，还有的因为刀工如何切，还争吵一翻，后来我说直接上火锅吧，另一个又说酒要烫一下，说是天冷，凉的喝不好，哈哈，其实都只是一天吃了一顿饭的主，还有的，来的几个月，就累的瘦了十来斤，没办法，坚持吧。
                                   （十二）街头发呆
      说到艺术，是生活的积累，是生命的体验，其实就是把生活经历，用文化词说出来了，拨高了个说法，说白了就是对生活要有思考感悟的，深浅不同而已。
       在街头画像，大部分时间也是在等待，闲得和画友们交流各方面的信息，时间长了，也没啥新鲜内容，搁在心里的事，也交流不起来，有点像同事的感觉，心里话也是和几个有交情的聊了，也是翻来复去那点事，艺术呀，绿卡呀，家里又有啥事了，如此，也就是活动嘴部肌肉了，和吃口香糖效果差不多。除非又来了新画友，老街头们又要指点江山一翻，当然，新来的会认真听的，还发烟给大家，时间久了，也就去发呆了。
      发呆时每个人在想什么也和别人无关，或是断片式的想事，或是有问題的瞎想，或就是一片空白，但老街头呆是呆，眼晴脑袋还是不会闲置的，一般眼看二十米外，脑袋负责移动避开阻挡物，这些动作，都是半年以上的老街头，才有的习惯动作，新来的都不知道这是啥情况，但老街头还会用些礼貌的样子，会关注你的聊天，实际他们的眼晴，就是照相机的广角和长交镜头，不好听的说，就像猎人的眼晴在搜索猎物，他们不会忘了他们上街是来干啥的。
       画家是靠眼吃饭的，老街头就是半个算命先生，老远过来一群人，他们就能发现，哪个人有可能要画，八九不离十的准确，具体怎么分辨，还是不能露了商业机密，这是职业道德，就是告给你，你也得锻炼半年，才可能入行，毕竟半年，也画了几千人了，自然也懂这个技巧了。有时，正聊天了，老街头就会腾空而起，直扑“猎物”，能把新来的吓一跳，还以为出啥事了，结果就是抢拉了位客人，哈哈。     街上有个行规，就是谁先奔客人去了，别人必须和他们保持距离，不能影响人家交谈，这也就是个礼貌和规矩，一般人也不用告，但有的新来的不懂，有时就产生了些教育问题，也就告一次就记住了，除非人家没谈成，放弃了，你才能和客人再说，一般这种情况很少。新来的碰上一次老街头腾空而起的动作后，就开始发呆反思了，以后也就长了记性，但他们不知道，老街头专捉大“猎物”，有价钱的，这是时间积累的水平。
       我开始还和他们学这套，后来就以发呆为主了，也不费那脑子了，反正他们画上后，剩下的都是快手队的了，他们画完一张，咱这也闹了七，八张了，咱画完接着抽烟发呆，但这会可能是一种满足的呆，并非刚上街时的空空的发呆。
       其实，在街头看画家们画像，你会思考和艺术的有关的很多事情，因风格个异，你会不断调整自己的方法，甚至到了现在，也认为，画，不是最重要的，画之外才是根本，才是法宝，生活和生命是有区别的，都带个“生”字，但搭挡的后一个字不一样，是真的不一样。有时发呆时也是自我讨论的一种状态，任何画家，都是“呆”出来的，“呆”的久了，作品也就出来了。“呆”是一种思考，也是一种方法，更是一种必然，常规的讲“呆”，也是一种很好的养生模式，但这个“呆”字，前面就不能加任何字了，哈哈。
                                 （十三）街头遇“大亨”
       在时代广场画像，也是啥人也能碰见，正应了那句话，地球不大，还应了两个字，缘份，还有两个字，天意。
       有一次傍晚时分，大家都在街头坐的，还未开工，忽然，周边有好多画家起身，迅速离开了座位，躲的找不见了，我不知出了啥事，莫名其妙，问剩下的几个人，这是怎么回事，只见大家同时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远处走来两个人。上集我说过，老街头都是往远处二十米以外“窥视”“敌情”了。过来的这两个人，一高一低，低的那个，步伐坚定，气宇轩昂，我认为是可以画的有钱人，我看没人拉，就走上前去，接近时，才看清楚，哈哈，是老栗，栗宪庭和他夫人廖文，这两个人，我也不用介绍，艺术界的人没人不知道的，用一句不太绝对的话说，没有栗宪庭，就没有国内的现当代艺术。
        认识老栗两口，还是九十年代初，宋永平和宋永红，李海兵领我去的老栗家，说是有什么聚会，也记不清了。当时老栗家聚的好多各路“英豪”，用“新世界”电视剧的词，叫“豪横”的一帮画家，王广义，刘炜，方力均，王劲松，很多人，记不清了。对了，后来王劲松去美国做展览，还在我那住过几天，那时，我也有车了，方便点，不像宋永红去纽约去找我时，实在离不开街头，也没时间陪他转一转，想起来，还有些内疚，不过永红是个很独立的人，也就是看看我，他自己也是闯惯“江湖”的人了。宋永红和王劲松李海兵都是浙美毕业的，浙美就是现在的中国美院。我和李海兵是发小，当年考美院，也是一起考的，都是少年宫李真耀老师的学生，他这个人倔强，很有主见，很小就从家乡跑出来了，他当时就喜欢塞尚的画，当时，我是不喜欢塞尚的画，太理性，像数学几何，其实我当时也看不出印象派有什么好，还是喜欢苏里柯夫，列宾的，门莱尔的。后来，我考上了天美，李海兵奋斗了两年后，考上了浙美油画系，那时美院招生，一个班，在全国也就招8—10个人，很难的，比登天差一点难。
      王劲松来纽约时，我对他招待是尽了力了，把对宋永红没招待的欠疚，都还到劲松身上了。后来劲松回了国，还托人，给我捎来了北京二㶽头，和她夫人惠杰做的炖牛肉。牛肉，我没收到，让那个捎东西的人吃了，哈哈，不过我喝着二㶽头时，能感觉到牛肉的香味，毕竟二㶽头和牛肉是在一起来的美国啊。后来我回国后见了宋永红，也和他解释，在纽约没能招待他道歉，他当然说没事的，因为都理解吧。后来又和海兵去了劲松家喝二㶽头，我和劲松说确实和给我捎去的二㶽头不是一个味。
       又说的找不见开头了，是说老栗和廖文一来，画家们跑了一多半，因为好多人都认识老栗，也许是觉得搞艺术的，成了街头艺人丢人了，怕老栗笑话，还是怕老栗告诉国人行内的人，不解，但也懂，老栗更懂。
       当时老栗和廖文是参加个国际当代艺术研讨会吧，老栗当然是以国内当代艺术的第一发言人参加的。晚上，记得是老栗和廖文去听音乐会去，路过时代广场，就有了这么一出情景。我请老栗和廖文喝了两罐正宗可口可乐，抽了两根万宝路，也算是地主之谊吧，没办法，当时就那么个条件和状况，老栗还给我留了徐冰的电话，说他们要聚聚，让我联系，我那时确时没心情，也就没打电话，后来知道徐冰当了中央美院院长了。
       当时记得和老栗聊了下自己对艺术的想法，老栗说，都挺好，老栗抽着烟，望着这纽约时代广场的夜景，可能还在想着国内当代艺术如何在世界上发言吧。后来，在国内都是偶遇老栗，他身边太多人，我不想去打扰他。
       九三年，和宋永平，宋永红，王劲松等去圆明园画家驻地，参加了次方力均的生日酒会，也都是些后来的艺术“大鳄”，曾凡志啥的，也没太专门记，后来，看到一篇文章，不知谁写的“北京 | 圆明园旁，曾有一群“盲流”，开创了中国新生文化的骄傲。”，上面发的张照片，这就是圆明园那次，方力均的生日聚会的经典照，方力均旁边那个长头发的就是我，那时一看我就是个搞艺术的，哈哈，现在生怕让别人发现自己是个做艺术的了。左起，方力均，王亚中，第四位是宋永平，右起，宋永红的夫人小哈，第三是王劲松夫人惠杰，背过头说话的是王劲松，站的是宋永红，下面是曾凡志，，，。
             （十四）一九九八年感恩节
      圣诞节的街头行情，是从感恩节就开始了。“感恩节”是美国移民，为了感谢印第安人的帮助，庆祝丰收的日子，后来按宗教习俗，成了感谢上帝的日子，总之，就是感恩帮助过你的人与给予你美好生活的一切承载灵魂吧。
        到了十一月份，纽约的天已经很冷了，对于我们这些街头画家，就是考验意志和信念的时间段了，说的高了，也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钱，能以后安心生活做艺术，才忍受那份差事，与严寒抗争吧。不巧的是我感冒了，一个人在居所躺了三天，床边摆的三个桶，牛奶，果汁，尿桶。发烧，嗓子疼，那时没有新冠病毒，要不就毁了。吃了几天从国内带来的抗菌优，嗓子好多了，可是发现下嘴唇厚了很多，可能是药物反应，也不敢吃了。在美国生了病，也就是朋友们抽时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也就很温暧了，也不能给家打电话，也没用，让他们着急，自己就更上火了。
       一般说感冒，咋闹也是三五天就好了，所以感 冒的第三天，也强打精神，穿戴上所有的衣服，拖着三天没吃啥东西的软腿，赶往“冰场”。冰球守们员似的穿戴，走起来身上更是沉重了许多，为了多闹钱，也怕病重在居所没人知道，还是去人多的地方，晕倒，也会有好心人打急救车的，何况感恩节开始，街上有很多警察，会管的。
       感恩节的街头，夜晚是很热闹的，当地人和遊客都很兴奋，精神饱满，吃饱喝足，就是在街头乱转，也看不出有啥具体目的的人。不像国内过节，定好聚会地方，猛吃猛喝，完了，麻将歌厅，谁也不会大冷天在街上乱跑瞎转，除非让放炮仗，或有焰火，也是很短的时间在外逗留的。
       到了街头，大伙们也都画上了，我把椅子画架摆在最边上，也没劲叫客人，谁来谁算。来了个像乞丐的客人，自己就坐到我的椅子上了，也不问价钱，我又没劲问，画吧。身上抖的，笔就拿不稳，也是咬的我那药物厚嘴唇，硬画吧，经济不行嘛，就得受罪，国际歌中早就告诉过我们了，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救世主，全靠我们自己。     我的不正常，引起了那位“乞丐”客人的好奇，坐在旁边的画友英文好，告诉“乞丐”客人，说我发烧病的了，又和我说，这客人这样子，你画完也没钱给你，你还是回家养病吧，我说挣点钱病就好了，坚持画上一张，画友又说，我给你一张的钱，你就当画了一张，你这手抖的也画不好，我说谢谢了，我就自己哄自己吧，不给钱，我就当给“上帝”画了。那个客人仿佛知道了什么，站起来看了看我给他画的像，那是我三年来在街头画的最差的一张，他可能是不忍心让我这样了，说画的很好了，非常喜欢，我也没法继续画下去了，说，不管好坏，就当个纪念吧，免费了。
     “乞丐”客人，心情很沉重的拿上了我给他画的像，也给他装了免费画框，祝他感恩节快乐。没法再画了，收拾下还是回呀，要不对不起街头画像的客人，也对不起我这条命了，还是理智点，不能硬干，“革命”也得讲策略，讲方针，讲科学，否则就胜利不了，这时我也哈哈不起来了。
       我收拾好行头，准备回，告诉旁边的那位画友，谢谢他刚才的话语，也告他别太晚了，留住身体以后咱还得搞艺术了。
      我愰着往地铁口方向走，这时听到后边有急骤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刚才那位“乞丐”客人，他往我手里塞了一卷东西，说了句，你是个坚强的艺术家，祝你好运，就走了。我在灯下打开那一卷东西，一看，足有十张一百美元的钞票，我也是愣了，惊出一身冷汗，这“家伙”真是上帝下凡了。那一幕是在洛克菲勤楼下发生的，我也是后来才想到，“上帝”就在你身边，你也同样是“上帝”。      感恩节也是让人感恩了，病好了后，我把街头的朋友，还有我旁边的那位画家，叫到我居所，大吃了一顿，讲了这段故事。从此后，街头的画家，尽拉穿的像“乞丐”的人画了，也不太看衣着拉客人了，像我画的这种“乞丐”客人，再也没人能碰上，他们画的客人真是没钱给他们，他们也无怨言，说是要多为“上帝”服务，哈哈，我也是无语了，做个好人就行了，对身边的人好一些，“上帝”会给你一个好人生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