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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我”陈曙阳人物肖像展 文 / 郑儒儒
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理解为什么陈曙阳会三年如一日地画着人物肖像,并且只画那些与他人生轨迹产生过交集的具有沧桑感的中年男性。他用手中的炭笔在具有怀旧气质的牛皮纸上以写实的方式画出一张张巨大的人脸,或正面,或侧面,刻意将人脸放大数倍,让对象面对自己熟悉的脸庞产生一种陌生的抽离感。3年时间,200张肖像作品,他最终以《“我”:无数个别人的自己》为展览命名。
与其说这200张肖像素描是作品,不如说陈曙阳在这三年时间的创作行为本身就是一件作品,我将其命名为《我,1095天,200人》。经历过弃艺从商的辗转颠簸,当他决定再次拿起画笔便是一个历经过天人交战的决策。“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当这些生命的终极问题向陈曙阳袭来,也成为他握起画笔观察他人、认识自己的驱动力。
为何画沧桑人脸?
人脸,尤其是一张具有沧桑感的中年人的脸,无疑写满了他对自身终极价值、如何安身立命最诚实的答案。那些成年累月积攒的肌肉走势,皱纹分布,嘴角弧度像一本书上密布的人生密码......观察、解读、再现,无疑是一场画家基于自我认知的他人凝视。
都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陈曙阳为何会在五十来临之际陷入生命问题的终极拷问?复旦哲学系教授王德峰说,现代人陷入一种“富贵不能乐业,贫贱难耐凄凉”的焦虑,而究其根本原因是现代人的人生终极价值缺席所致。
早在二战后,贾科梅蒂的画笔下已呈现出现代性所带来的个体从传统价值中脱离,陷入价值真空的精神状态,他笔下的人物呈现出一种在不确定性中的孤独、恐惧、虚弱、彷徨。贾科梅蒂也因此被认为是准确捕捉到现代西方人精神状态的艺术家。“一旦受到空虚感的威胁,他便整日心神不宁,伴随着一种堕入深渊之感——他的空虚就在哪产生自身孤寂的失落意识的过程之中。”贾科梅蒂的好友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在《萨特论艺术》中概括了现代人的焦虑沦陷。如何面对这种普遍的焦虑也成为哲学需要着手解决的问题。艺术之所以被赋予超越的精神价值,是因为艺术家在以某种艺术手段去回应这种生存问题,这也让艺术品能够代表某种当下社会思想的呈现。而陈曙阳的1095天,正是一次对自身生命价值的回应,其展览在本地所获的瞩目也是一种社会思想的反射。
为何只画与他产生交集的男性?
当一个人在生活的幻象中挣扎醒来,他首先要去寻找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永恒,以免自己再次陷入幻象。古希腊文明、希伯来文明有一个超越人之外的至高存在作为真理与永恒的来源,而中国人则更容易走向“吾心即宇宙”的回归本心。在我们的心里,那些“人情”都是真实不虚,且永恒的存在。恰恰是这些人与人的际遇,让“我”成为今天的我。当陈曙阳开始回顾他的过往历程,一个个真实不虚且在他心上留下痕迹的人涌现在眼前。
价值回归
现代人的幸福是没有一种强迫接受的单一价值,而现代人的焦虑也来自需自己在多元的价值中选出属于自己的一种。
如果说,深度学习、人工智能技术越来越成熟,那么人与机器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人们总说太多的人像行尸走肉,为什么活人会变成“行尸”?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一种说法,所谓“灵魂生活”,不过是你过了一种经过审视的生活。你于千万价值中选出属于自己的一份,你在一个价值真空或价值扭曲的环境里构建属于自己的人生目标、人生意义,把自己的心在碌碌尘世中安顿好。内心深处形成一套自己独特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这就是一个人的“灵魂”。
“自我剥离”是认识“我是谁”的一个好方法。当一个人把自己所追求的、所拥有的物质、情感、品质,以及自己已习得的知识与概念,不断地剥离,剥离到最后,“我”还剩下什么不可再剥离?每个人的答案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相似的地方必是人情,不同的地方则是“天命”。
中国传统文化中并不缺乏这种对“我是谁”的幽深认识。“正心诚意”就是认识自己,学会分辨什么是虚妄的欲望,什么是真实的人生,什么是虚幻的追求,什么是真正的使命。儒家一直强调首先认识自己,其次再进入社会事功。而现代学科教育恰恰解构了生命教育中核心的自我认识环节,使人不断成为“价值空心”的存在。
中国社会传统是人情社会、熟人社会,人的价值也由自身在社会人际关系中建立起来。“我”的意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没有“独立个体”(Individual)的概念,“我”更多的是由家庭到家族再到家国一步步从外部反馈构建而成的。从严复提出“群己权界”论,中国人第一次认识到“我”与“群”是可以有权利边界的,那就是“个人权利”。再到近代“鸳鸯蝴蝶派”小说对个人内心情感的解放,对“爱情至上”的宣扬同样是一种“我”之意识的唤醒......
轰轰烈烈的近代史让"我之为我"成为一个更分裂复杂的问题。那种自朱熹以来的“性犹水之静,情则水之流,欲则水之波澜。”对于天理与人欲之间的警觉被打破了,什么是“我”中的“理”,什么是“我”中的“欲”?在西方现代性的冲击下,这种对“我”之认识的幽微被误解、被遗忘。而中国人至今也没有找到一种更为深刻的“我”之见解。因此我们才会陷入关于“我是谁”的困境,陈曙阳才会出现《我,1095天,200人》这样的创作行为,以“我”作为展览命名,并期待触及观众对于“我”的自省。
贾科梅蒂用灰蒙蒙的颜色,或素描描绘人像,他说:“ 我不要人们注意色彩,我要的是一种‘生命的色彩’ ” 。陈曙阳用炭笔反复图画黑白的人脸,重新绘制了一张基于熟人的情感坐标网络,这不同的人脸背后不但有生命的色彩,还有他的个人情感,这种情感反过来温暖了他的生存,塑造了他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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