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90后，自出生以来一直处于被标签的舆论风口。事实上，已全部成年的“90后一代”青年艺术家正悄然成为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新力量。为此，雅昌艺术网面向出生于1985年至1995年的艺术家，发起【艺术“90后”】系列，试图用专访的形式，走近他们的艺术世界。与前辈大不相同的时代背景成长起来的他们，正在发现、思考什么?正在尝试哪些艺术实践?如何打开自己的艺术市场，甚至创造自己的艺术影响力？

决定采访孙存明是因为他的一个艺术笔记。他旁观者的克制和冷静讲述了他收藏父亲手术后遗留下的头盖骨残片，以及父辈之间的故事。见面的第一个问题，就问他，这个笔记中记载是否属实。

孙存明回答，这是参加一个空间的线下活动所做，有真实，也有虚构。那收藏骨头残片这件事呢？

“这件事是真的。我喜欢收藏这些东西，带有回味的温度。我把自己的一颗牙也保留下来了。我会都传给我的下一代。这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

【笔记摘录】

有两种遗物：一种是过世者在生前主动托付给对方的；还有一种是逝者生后遗留下的。

法医说：“尸体不会说谎。”但遗物是最好的小说笔记。

五十岁之后他极少看书，买过不少兰花方面的书，喜欢看动物世界和斯诺克比赛。他会说不少各地方言。

父亲开颅手术后切下来的头骨被一直放在冰箱的冷冻格里保存。我从冰箱里取出，把它放在盘子里，直到它上面附着的冰融化，拍下了这张照片。

也许你在读的诗，正是你的生日。2016.2.23

第一次见到遗物是家里老人留下的一些玉石、证件、老照片。没有遗嘱，只有亲戚们简单的跟我交代这些物品的主人和它的关系。

第二次与遗物打交道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为我至今没有完整的时间去整理它。

他过世一年后，我第一次打开他的床头柜。一堆酒店发放的小卡片，挨着抽屉的当口。足足有6、7公分厚。像赌场的筹码一样被叠放得很整齐。

孙存明生于湖南长沙，先后就读于江南大学和法国里昂高等美术学院，分别获得文学学士学位、艺术本科学位及艺术硕士学位。现工作和生活在湖南长沙。其作品参与过泰康空间青年策展人群展《日落将至》、蜂巢当代艺术中心《闲散者的广场》、“61e Salon de Montrouge” 和2015年里昂双年展平行单元（Résonance）等。

2004年参加高考，他上了江南大学的环艺专业：“就那个专业与艺术还靠点边。”到了做毕业设计的前夕，孙存明突然不想做环艺课题，他想转到公共艺术专业做毕设。他的申请没有通过，而环艺院长成为了他的毕设导师。毕设项目是改造一片旧居民区。孙存明至今对自己的毕设很是得意：“我把好几栋房子打通，做了一个大平台，现在看来，这个设计也是不过时的。”院长对他的毕设也很满意，希望他在建筑设计方面继续深造，做一个出色的建筑师和设计师。

玉 Jade 2013 

摄影、C-Print 

100 x 67 cm

不按理出牌的孙存明又一次转了一个弯。2009年，孙存明申请去法国留学。都说去法国签证很难办，一般签证官会问你为什么去法国。标准答案一般是喜欢法国文化之类的。“如果你跟签证官找不到话题聊，肯定就会问你这些。但是你如果跟他聊法国电影，那就会有很多话题。签证也就容易了。”孙存明喜欢法语，觉得很美，也很喜欢法国电影，他选择了里昂高等美术学院。在法国四年，孙存明完成了从学生到艺术家进阶的全过程。2015年，孙存明参加了第13届里昂双年展平行项目《另一种阴谋》，他与艺术家Klara Meinhardt合作完成的作品《两只袜子里的交谈 Conversation In Two Socks 2015》在BF15艺术中心展出。

两只袜子里的交谈 Conversation In Two Socks 2015 

与艺术家Klara Meinhardt合作 

喷墨打印、2张照片（装框）、钢铁底座、有机玻璃、交换的物件

尺寸可变

Two people decides to make a conversation since their first met, so they start to send each other pictures and objects about their daily life, every Monday and Friday at 5 p.m. Theconversation starts at the beginning of June and ends in Novembre, during these five months, this conversation becomes a kind of graceful serendipity between two of them.

2016年1月，孙存明个展“SUN' SBURNING”在巴黎Houg画廊开幕，这是他人生的第一个个展。这个展览借用了他2013至2016年的作品名，用蜂蜜作画再烧成焦糖。画布已然成为图像，表面和内容亦混为一体：以此来说明，无论承载着时间和故事的是什么，它都显然被看不见的规则所束缚。孙存明将具象化的物品和时间都放在那里，之后要做的就是去尽情享用。让他和画廊很意外的是，展出的8件作品中有6件被售出。他和Houg画廊的合作延续了下来。

2017年3月-5月，孙存明申请参加了法国普盖莱奥的Parc Saint-Léger当代艺术中心的Résidences Secondaires项目，驻留了三个月。这也是他在法国留学的最后三个月。“我在申请的时候就说明了，我什么都不会做。在驻留计划的三个月时间里，我什么都没有做。”驻留计划在一片大森林中，类似于卡塞尔文献展的举办场所，“每天起来会去森林走一走，然后步行去很远的超市买点东西。”趁着这个间隙，孙存明有充足的时间从容地把自己在法国的行李一件件打包寄回中国。不能打包带回来的作品，他交给了合作的Houg画廊，促成了他的第二次个展《The Diary Were Blown Away By Wind》。回国后，事情很多，签证没有来得及，所以没能去成现场。谈及法国这几年的留学收获，孙存明说在于“体验”，体验不一样的生活。“我在大学时候出去打工，去刷盘子，去超市扛米，这都是我的体验。我把摄像头安置在工作现场，把这些镜头都拍下来，然后这些都成为了我的作品。这不是专门为了创作去体验的，这是一个很自然的结果。”

孙存明喜欢做事有计划，不喜欢匆匆忙忙地做事情。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回国后的打算。“当时没有想那么长远，想法就是先回来再说。我不想再当一个异乡人。”孙存明说，“湖南本地人是不会看湖南卫视和《快乐大本营》的。大家都是看湖南经视和《越策越开心》。但是出国以后就会很想念。不管干活，还是休息的时候，有空就会打开中文电台，湖南卫视的节目也听。回来之后，就开始收听国外的一些电台了。”

边界 Border (左侧) 2017 塑料地垫、金色蜡 

50.5 x 35 cm 

从男孩到男人 From a Boy to a Man（右侧） 2017 铁栏杆 

100 x 80 x 15 cm

2017年回国后，孙存明做的第一件事是装修房子，然后开始找工作。“艺术家必须先生活，艺术是在舒适的状态下产生的。”他在闲暇时间去拍摄拆迁区，通过人们在废墟里遗留下的东西可以还原当时鲜活的生活。他没有目的的找人聊天，把录下来的声音做整理和保存，有时候还会在电台播出。孙存明对电台情有独钟，对旧物充满感情，他甚至保留着小时候爸妈出门前留给他的便条。“我很遗憾的是，高中上课时的小纸条都没有保留。一个纸条从教室的这头传到那头，说是让传话的人别看，其实大家都看过了。那是一段很有意思的时光。”他的作品都与旧物有关，“我的作品都是围绕着我生活周边的物件而来，而且都是我来挑选的，我尽量不会去改变物体本来的形态，所有的物品都要绑定着我的经历中。”乘坐飞机时，他会从荷兰皇家航空公司的舒适经济舱拿走一个靠枕，并将刻着“2014年5月孙存明”的镁质压花镶入镜框，创作出《EconomyComfort舒适经济（2014年）》，“这样这段舒适经济的旅行经历就永远定格了。”

选择日常用品进行创作，“一方面是因为物品在生活中的陪伴而产生的情感。但这个东西真正打动我的那个点并不是在我搜集它的过程，而是选择这个物品变成我的作品的那个瞬间和时机。”当听说有人从他的作品中看到冷静和理性，孙存明很高兴：“我确实在很克制的用力，我希望在表达上越轻越好，而不是简单的去做一个非常大的东西。”同时，孙存明不太喜欢对他的作品做详细解说：“如果一个作品需要通过大量的言语阐述或者说明的话，我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渠道获得，而不是做艺术。每个人都有很脆弱的地方，真正能击倒你并不是那种非常强力的、摧枯拉朽的东西，反而是一些很细小的东西，这种小的东西会给我一种无力感。如果有一天这个问题我想明白了，我可能就不做这一块了，但是现在我还是很享受这个过程的。“

2017年7月7日-8日，孙存明受邀参加了UCCA大客厅举办的“写作诸历史：关于当代写作生态的提案讨论会”，他参与的讨论单元是“当下即此刻：写作与摄影的漩涡”，完成了《遗物是最好的小说笔记》的写作。10月20日，孙存明在国内的首次个展《犒赏系统》在宋庄七木空间开幕，展览正是与写作笔记有关。这个笔记被整体性地梳理出来以后，原本各自独立的文字组成了一个同艺术家自身对照的“文本系统”，构成了对艺术家的“犒赏”。孙存明说：“我作品里出现的符号就仿佛是小酒馆里的一段对话。它出现于闲聊中喝着酒，嚼着花生的某个平凡瞬间。”

作者：江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