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中国山水画与中国古典建筑的审美关系
       

      建筑和山水画有着天然的密切联系 ，它是中国山水画中不可或缺的“形象”，山水画的意境往往由建筑的“意象”带出，可谓画中的“点睛”。它与树石云水构成了中国山水画的经典图式。这里的建筑当然是指中国古典建筑而言。作为民族文化精神的体现，古典建筑和山水画都体证了中国传统的宇宙观、人文精神和审美追求；在山水画发展的关键时刻，建筑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推动了山水画的成熟；古典建筑的形制所附有的丰富文化内涵及审美特征因其山水画的介入——同时转化成为中国山水画深厚文化和审美内蕴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古典建筑的形制及其所附有的文化的认知程度，影响和制约着山水画创作的广度和深度。
   

       对自然的皈依、师法自然，作为中国艺术的指导思想，在绘画造型而言一般体现在“以形写形、以色貌色”（宗炳）和“度物象而取其真”（荆浩）的对所表现对象的形神把握和要求上。形似进而神似的以形写神、形神兼得，一直是国画创作的理想和追求，所谓“为山水传神”。然而我们发现，山水画除了对所描写的山水树石的直接师法外，在更为宏大的思想氤氲下，同时也借鉴了山水之外的自然界中各种现象和生物形象，扩大和丰富了自身的造型含量。试举例说明：一、拟自然风云现象，如雨点皴、卷云皴；二、拟花鸟植物，如落茄点、荷叶皴、丁香点；三、仿生，如鹿角、蟹爪枝，鼠足点以及“水分虎爪之形”（郭若虚）。这些的造型法式在名称上多为后人总结，但就直观视觉而论，也可以明显看出古人“容纳万物”的造型追求,体现了“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以类万物之情”的“法天象地”思想。
  

       中国古典建筑在造型美学上也很好地体现了“法天象地”的愿望与追求，古典建筑中的楼阁高台是山岳崇峻意象与向天意识的仿山建筑；园林中的门墙窗扇造型多取自于自然现象，如冰裂格窗棂、云墙；借鉴植物，如门有葫芦式、莲瓣式，窗有梅花式、贝叶式。最具代表的是古典建筑中大屋顶的“摹自然和仿生”造型，作为中国建筑最大的外部形态特征，大屋顶的反宇飞檐，正如《诗经 小雅 斯干》所描写的周代宫殿建筑“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 ，如翚斯飞”。建筑屋顶在这里具备了两层造型意象，其一，体现了自然中的山岳河流，烟云花树的最大特征“曲线”；其二，仿生的审美追求，《诗经》句子中的“翼”、“鸟”、“革”、“翚 ”、“飞”等字眼使人很自然地把建筑与鸟类的形象联系起来,中国建筑中独有的翼角起翘让巨大的屋顶连带着整座建筑在视觉上变得轻盈和飞动。
   

       阴阳观作为解释自然、理解自身以及指导人和社会关系的方法论，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核心观念，其意义渊深不待赘言。传统思想中把天地、乾坤、男女、刚柔等对立的方面概括为阴和阳，认为阴阳两气之浮动，使四时变化，万物繁衰。而要者务使阴阳和谐，矛盾中见统一，所谓“一阴一阳谓之道”（《周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即是说明了阴阳要合度。阴阳观转化为可感知的绘画艺术形式正如邹一桂所说“一虚一实、一疏一密、一参一差，即阴阳昼夜消息之理也”（《小山画谱》），从阴阳衍生出一系列的对比概念，如开合、繁简、纵横、奇正、聚散、奇偶，提按、方圆、浓淡等的谐调，正如笪重光所说的“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画筌》）。

      建筑对于阴阳合度的追求在满足实用居住的同时，在个体上看，表现出诸多奇偶纵横的节奏美感，如中国建筑开间为三、五、七以至十一的奇数，而从立面看每两柱划出一间，则偶数的立柱与奇数的开间形成了一种和谐纵横节奏。奇偶代表了阴阳的概念，奇为阳、偶为阴（《周易》），这里也是阴阳协调的表现，这样的节奏也体现在塔的奇数层数和偶数的塔身立面的对比之上。从建筑组群上看，建筑往往以“随山就势”“隐显顾盼”的方法，使建筑与周围环境作虚实对比，山实则屋虚（简单而小），山虚（如山谷、群山环抱处）则屋实；又以建筑如亭台楼阁等在山势至高处和收止处起到对山势的拔扬和连接的作用；远山之一亭一台与近处的整体建筑组群形成呼应等。都是以阴阳合度为指导，形成建筑与环境以及建筑物彼此间相协调效果。

 

作者：陈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