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娜布其接受雅昌艺术网采访时表示：“我更多地将自己的作品定义为雕塑。”

回顾娜布其近五年来的创作，她的雕塑和装置是近乎独立的两条线。雕塑偏向独立，而装置用现成物连接空间，营造新的场域，观众可以进入其作品的环境内部，感受人和周围环境的关系。

5年之后，在西岸美术馆“一切都回到了开始的地方”现场，娜布其依旧觉得，自己作品的原点是从雕塑开始，只不过就像从牙牙学语到出口成章，作品也从一个个音节字符慢慢融合成了一篇完整文章。

 用雕塑和装置，融合成一篇“文章” 

身体、实体与空间一直是娜布其探讨的主题，她的创作从雕塑而来，后来关注物体，并延伸至对空间的关注，例如身体和空间的关系、空间和物体的关系。

在这个主题下，娜布其的雕塑和装置，几乎是同时期产生和向前推进的两条创作线索。

这期间，她曾尝试将雕塑和装置同时融合在一个空间里，但发现“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

直到2021年与四方当代美术馆合作，在上海联华公寓举办了“幽灵，皮肤，居所”娜布其个展，彻底打破了这样的平行，其雕塑和装置逐渐交融出现在同个线索空间里。

“这个过程就像学习，先从最简单的拼音、音调开始，然后慢慢进阶变得复杂。当你最终完成了一篇文章，此前所有的学习内容在其中融会贯通，不会觉得生硬，而是悄悄潜入，自然而然就相互融合了。”

联华公寓是上海铜仁路的一处老式居民住宅，当时展览开幕时，居民楼下铁门上贴着的A4纸张大小海报，成为这篇环境中最突兀的存在。毫无装修的毛坯套间内，娜布其的作品融入其中。

特别项目——娜布其个展“幽灵，皮肤，居所”展览现场

联华公寓，上海，2021年

由四方当代美术馆支持

图片由马凌画廊提供，摄影：张宏

娜布其

《停留与占领》，2017

彩色纸上打印，视频，杯子

尺寸可变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对娜布其来说，这是一次非常有挑战性的展览。

空间地处位置和布置极为特殊，如何打破空间气质是她面临的最大问题。

此前，她所有展览布局均是开放性，不限制观展自由。而在联华公寓中，她首次在展览使用展墙分割空间，区分展区，并设置观展路线。

观众进入展览，熟悉的居住空间里，作品替代了家具位置。公共喷泉变成室内一景，由落地灯而来的青铜雕塑，破碎图像组成的可以真实发光的落地灯，彩色的石头，迷你的风景...这些雕塑装扮了空间，也让空间成为了“幽灵”般的装置。

2022年，作为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陈合作项目，娜布其在个展“一切都回到了开始的地方”中虚构了一个“游乐场”。

在雕塑、装置继续融合的基础上，她首次将观众的参与度纳入到作品中，现场的不可控成为了本次展览最大的挑战。

“游乐场”是娜布其在两三年前便开始构思的创作，因为游乐场设施是跟人的身体互动最多的，可能不是最亲密的，但却能打破这种相互注目和对峙的关系，使两者融为一体，平等相处。

为了探索身体与空间的关系，娜布其有意识地选择了这些与之密切相关的游乐设施，“这些设施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与我想要呈现的状态密切相关，或者说具有最佳的呈现效果。”

展览现场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以肢体攀爬的游乐设施为主，圆弧形的黑白球面岛屿，游乐场必不可少的“钻洞”设施，以及可以冥想或独处的秋千私密空间。

后半部分的《桌面游戏：偶然事件》中，观众可以坐下来，根据自己想象随意布局桌面元素。

了解娜布其作品的人，可能会一眼认出，桌面上铸铝物件构成的微缩景观，其实有点类似“空间外的风景”系列，这些建筑、桌椅代表了城市中的不同空间，而这类微型雕塑也引人想到娜布其被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收藏的《陌生的风景》，由11组水泥板和路灯缩微模型组合而成的一组雕塑作品。

桌面上放置的风景照，不由联想到娜布其在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上亮相的《终点》装置。

娜布其避免将雕塑直接植入空间中，“如果那样，不管是对展览还是观展的人，都会丧失一些乐趣，以及跟作品的连接感。”

娜布其：一切都回到了开始的地方，展览现场，西岸美术馆

而桥、电线、箭头等元素，代表了日常随处可见的有指示性功能的符号，“我加入一些抽象的现成品材料，是不想让作品变成现实的复刻。它虽有现实成分，但又能延伸出更多想象的异化。”娜布其对雅昌艺术网表示。

观众的参与性作为本次最大的尝试，在长期展示过程中，作品损耗是不可避免的。对此，娜布其认为，这就是挑战，痕迹也是作品的一部分，“但桌面游戏的元素缺失，可能会影响整体作品。如桥本代表连接，也是城市中最常见、最重要的元素之一，如果少了它的话，这个‘连接’意味便缺失了。”

而展览主题“一切都回到了开始的地方”代表了一种单纯的原始状态，也是一种美好的愿景。

娜布其希望，现场观众不用顾虑那么多，可以如小孩一般，天然知道一个玩具的玩耍方式，虽可能并不正确，但确是他自己的参与方式。“大人也能瞬间进入作品所提供的环境中，不管它是什么东西，你无限想象地去开发它，用自己的方式跟作品进行互动参与。”

 新场域：尝试重建空间与作品之间的平衡 

娜布其在装置中提及的空间和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人在不同空间里的感受，其实是基于她自身特殊的场景经验。以本次西岸美术馆0展厅为例，透光的玻璃墙是带给娜布其灵感的场景，它能连接展厅空间与户外环境，这也与“游乐场”形成呼应。

然而，往往能触动她的场景，并非具象事物，而是抽象的场景经验记忆，“作品中所运用的所有元素，构成了我对这个场所的经验记忆。”

她将经验记忆转换到作品中，提供给观众一个熟悉或陌生的全新场景，观众进入作品后，能感受融入进整个场域氛围中。

这样将整个展览作为一件作品来创作的方式，对娜布其来说并不是第一次。

从2014年开始，只要条件允许，娜布其便渐渐开始脱离对空间的依赖，避免从空间出发而去生发作品，而是通过在空间中营造契合的新场域，来平衡作品与空间的关系。

2018年香格纳M50和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现场的《真实发生在事物具有合理性的瞬间吗？》，被娜布其改造成一个可供观众休憩，疑似户外街景的场地。其间还伴随有日常生活的环境音——打蛋声、汽笛声、开瓶声……，她想在这样一个模仿的场景里，试图引起人们对真实环境的感受。

娜布其

《如何成为“美好生活”》 2019

综合材料

尺寸可变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还有《如何成为“美好生活”》中，利用日常镜子、桌布、台灯、花瓶等现成物。

选择用日常物来占据空间，其实是娜布其在探寻现实与虚构、艺术品与常用物品、私密与公共空间之间不断变化的界限，最终目的，是让那个观众通过物品而引发对不同场景和环境的想象。并以此发问：“身体对于场所会做出何种反应？人们的经验和记忆如何被带入当下？如何理解和感知现实与虚构场景间的错位？当身体处在公共空间中时，其与环境场所的关系会怎样变化？”

就像西岸美术馆的个展，娜布其的作品已从概念探讨变成了真实发生的现场，藉由无限的想象力和游戏，以创建在线相册的方式，将开放式的答案交由大家分享，让公众从旁观者的身份脱离，成为了展览的参与者以及共创者。

作者：王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