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壁画是科学性、技术性、艺术性三位一体的艺术。建筑设计的原则是以“人”为中心，这个原则对现代壁画设计者来说，同样适用。这个原则中的“人”，不仅仅是壁画家自己的理念与审美情趣的表现与满足，还应包含着欣赏者的意志、情感、审美情趣等因素。人的理念、人的欲求、人的性情、人的美好向往与追求等等，是壁画家与欣赏者的总和。

　　现代工业文明与现代科技发展为现代壁画的创造提供着层出不穷的新材料，使壁画家凭借敏锐的观察力、丰富的视觉经验以及创造性的思维将现代意识、理念，以各种材料为载体表现于现代建筑之中。

　　壁画与建筑

　　建筑艺术，从低级到高级，伴随着人类社会的经济、科技、文化的进步而不断发展。建筑学家说：一个国家的建筑艺术状况，可以反映出这个国家当代文明程度与工业技术的水平。那么，作为建筑艺术附属品的壁画艺术，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国现代壁画艺术虽起步较晚，若是从20世纪80年代初首都机场壁画算起，仅有短短的十几年。但壁画艺术正伴随着建筑艺术的飞速发展，快速地提升着，几乎与建筑工艺同步了，这是令人欣慰的。

　　今日的建筑学家们已充分认识到，壁画艺术应产生于建筑设计的共同构想之中。因为，对于建筑师来说，壁画的确是对自己作品最美好的补充。壁画既可以装饰外墙，又可以装饰内墙，它可以使单调的空间丰富起来，使严肃的空间活跃起来，使寂寞的空间变得生机盎然。所以，今日的建筑师们在自己作品的构想中，总喜欢为壁画家提供施展才华与技艺的展示空间。一般来说，建筑师为壁画家提供的空间宏大、视域宽阔（相较于架上绘画而言），所以，壁画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自己的语言特征。一是幅面宏大，视觉冲击力大，易于震撼欣赏者。二是建筑空间有别于架上绘画的纸张、画布等。壁画墙体，一般作为立体空间的组合界面之一，易于在拥抱欣赏者的同时，缩短欣赏者与画面的心理距离，同化审美对象。三是壁画以与时代科技同步的建筑墙体作为载体，极易产生现代感。

　　建筑在功能上、结构上，以及材料等许多方面限定着壁画家创作的绝对自由。其实，任何画种、任何艺术家都存在着一定的限制，对于这一点，只要壁画家明确限制的范围，即可得到限制中的自由。

　　建筑功能往往决定着壁画的内容与形式。所以，壁画一般不具有取代性、互换性（指两个建筑场所中壁画的互换）。我曾经在一个商场和一个冷食宫中，先后见到出自同一个人的同样一幅壁画。事实告诉人们，在这两个不同的建筑空间中，只有一个场所适于放置这幅壁画，另一个场所中的那幅壁画，也只能告诉人们那位壁画家很实际的一个物质需求了。

　　优秀的壁画与建筑和谐，蹩脚的壁画炫耀自身，破坏和谐。现代建筑，配置壁画的目的在于画龙点睛，为空间补美。因此在配置壁画时，有可能出现几种结果：壁画设计拙劣，自身无审美价值者；壁画设计优秀，自身具有审美价值却与建筑风格不融者；壁画既自身完美又融于建筑者。显然，后者为上乘，可视为品评现代壁画的最高标准。

　　总之，壁画无论是时尚，还是古老，最重要的是与建筑和谐。

　　壁画与形式

　　吴冠中先生认为：“艺术上的形式主义是重要的，造型艺术不讲形式美是不务正业……”现代壁画尤其注重形式美。壁画中无论是对个体形象的塑造，还是对群体形象的组织排列，均须符合形式美的法则。在优秀的壁画里，形象中的线与线、线与点、点与点、点与面、面与面等多种具象形与抽象形是按照人为序列化、理想化、条理化的美感契合后，再通过材料及先进的技术手段予以实现的。

　　现代壁画题材宽泛，既可描绘情节性的历史故事或寓言，也可描绘极为抽象的点、线、面、形（视建筑环境而确定）。但二者的共同点，均追求画面外观形式语言的完美性。即使人们不理解画面的内容，也应该使欣赏者被美的形式所吸引。

　　一般而言，壁画是在限定的二维空间中，通过形象新秩序的建立，描绘出三维、四维，甚至五维等想象空间来。二维空间是有限的，而想象空间是无限的。在有限中创造无限，这便是壁画家试图通过形式美的语言所要达到的愿望。换言之，现代壁画中的人为序列的形式构成，即是壁画家精神愿望的形象体现。

　　在许多壁画中，对形象也做了人为的变形处理，但形象仍然不美，原因何在？除与壁画家造型能力有关外（壁画中的形象形变了，不一定就变美了），道理极简单：畸形儿，远离了人的视觉经验，但它并不能给人带来美感享受。还有一点是，壁画中的构成形式靠形象来体现。被描绘的形象称作正形，未被描绘的部分称作负形。正形常受重视，负形却常被忽视。焉知，正形与负形同等重要，它们是相互簇拥的一体。无正即无负，无负也无正。有如中国太极两仪图，阴阳各占半边，阴中抱阳，阳中载阴，阴阳互补，相辅相生。老子的“有”与“无”的转换，及中国画论中的“知黑守白”的道理即在于此。

　　壁画与材料

　　壁画中的材料，是设计意图的物质载体。壁画家们对材料的种类、属性、工艺性、可塑性的了解与把握，是进入自由创作状态的基础。

　　任何材料在壁画中，都具有体现壁画家现代意识的可能。材料可以唤起壁画家的表现欲望，激发壁画家的灵感。各种材料均具有不同的属性，如材料的强度、力度、软硬度、吸音性、吸水性、防潮性、防氧化性、耐火性、耐久性等。由于材料表层呈现的纹理的形状、大小、疏密、色彩、组织构造等诸因素的差异，会唤起人们心理的冷暖、舒适、欢快、悲伤等不同的感受，这便是材料的肌理触觉效应与视觉效应。材料的视觉效应与壁画形式语言的同步，刺激着审美对象，也正是这些材料自身的软与硬、凹与凸等个性表现，带来了光滑、粗犷、华丽、透明等不同视感作用于人的肉眼，由物质-生理-心理产生的异项连锁反应，使壁画家们热衷于对材料肌理表情的探寻。很明显，壁画家若想使自己的壁画具有表情，除了研究对象构成的形式因素之外，很大的精力，还应放在有意识地强调材料视觉肌理的光滑与粗糙、固定与流动、坚硬与松软等材料个性性格的研究之上。

　　国内目前已出现并已被采纳的材料有丙烯、陶、陶瓷、三彩、搪瓷、玻璃、玻璃钢、理石、毛石、马赛克、金属、木雕、磨漆、纤维织物等。丰富的材料，一方面使现代壁画语言丰富起来，另一方面也要求壁画家们的知识结构需全方位地丰厚起来。就形象而言，材料的可塑性，制约着对形象的塑造，在这一点上，每种材料皆具有自身可塑性的优势，但它们又都具有难以替代或不可替代的属性。因此，壁画家在创作壁画构想初始阶段，就必须了解更加适合塑造所要表现的形象的某种材料，使线形材料、面形材料在画面中准确地找到更加合适的位置，再现和谐。

　　我们知道，新材料更宜于表现新观念，使人耳目全新。可创造新材料是现代科学家的责任。那么开发使用新材料，协调材料与形象、形象与色彩、材料与建筑空间的和谐关系，使之联姻生美，无疑是壁画家的责任。现代壁画语言的多样化，不仅产生于壁画形式本身，更产生于对材料多样性的开发及应用。

　　壁画与壁画家、工艺家

　　关于壁画的分类，说法不一。有人按创作方法把壁画划分为绘画型壁画、工艺型壁画；也有人按建筑功能，从作品内容上划分为纪念性壁画、纯装饰性壁画；还有人从造型语言上划分为具象壁画与抽象壁画等。我认为，如何划分，无关紧要。现代壁画本应淡化画种界限，宽泛的表现材料与工艺技术决定了这一性质，它使得画家与设计家可以纵情挥洒于此画域。只要虔诚，有所建树，就可称为现代壁画家。

　　壁画家与工艺家（技术家）是现代壁画的共同缔造者。壁画家给工艺家提出设计构想与方案，工艺家使壁画家的梦想变为现实。壁画家在构想产生之前，就有熟知工艺家的工艺流程的必要。工艺家尚有对壁画家设计构想进行二次创造、升华作品的责任。壁画家的功夫多在壁外，工艺家的功夫多在壁内。

　　作家尤根里斯说：“任何没有独创性的东西就是剽窃。”现代壁画家除要求具有对图案学、色彩学、工艺学、心理学等综合学科多元化的统摄能力之外，必须时时具有创造意识。因为壁画设计的内涵即是创造，没有创造，壁画就不可能具有时代特征。

　　我们应该看到，大批急功近利的壁画家，奔波在壁画界，创造了一批批俗不可耐的作品。壁画家们是否也该在美化空间的同时，净化自己的心灵呢？静观其今日之作品，有几件可为掷地有声者，又有几件可为流芳传世者？

　　时代将无情地淘汰滥竽充数的作品。待时过境迁，蓦然回首，廿世纪末的壁画家做了些什么？

　　今天的壁画家们需要静静地面壁思之……

原载于《美苑》1995 年第2 期

作者：马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