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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3-16 17:16
春天又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南京古林公园的山岗上杂树成林。远远望去,在赭灰色的朦朦中开始隐隐地透出些绿意,阳光普照,从纵横交杂的枝叶间,一团团的粉白碎玉般闪烁在杂树丛中,格外的耀眼。按时节来推测,那应该是早樱,而我却觉得那是杏花。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只有杏花才有这种荒芜落寂的气质——待掰开杂枝藤条仔细辨认,却是樱花。我之所以将樱花疑为杏花,这与看花的场景有关。因为相对于爽朗而野气十足的杏花,樱花无疑要温柔内向一些。它更适合于有青石路面的庭院或幽静的园林甬道。我的感觉或许是有些道理的,看中国古诗里面就经常有“杏花村”而日本文学里却常常出现“樱花庭院”。小泉八云在《日本的庭院里》如此描写:
“我的庭院里的两棵樱花树,开的花是淡红色,是一种带红晕的白色。春天时,它们的花犹如最轻盈的云朵,淡淡地抹上夕照的光辉。从九重宵飘飘的落下来裹在枝杆上,没有绿叶,那是以后长出来的。只有一树怒放的花朵如轻烟薄雾笼罩着枝头,每棵树下的地面给落英和阵阵淡红色的雪花铺满了,连土壤也看不见。”这是直观的描述。展现出的画面是典型的日本画,带有装饰风味。
最早识得樱花是到南京后的第一个舂天。初春的鸡鸣寺,青石甬道的两旁盛开着樱花,在蓝天的映衬下,白茫茫的一片,似云似霞,那种绮丽和喧闹有些让人错愕无措。等到星期日清晨,我携带画具,乘公交车到鸡鸣寺站下车,选择一处坐定,对着成簇的樱花树画起色彩写生,挤上大半管白色,掺和些钴蓝、玫瑰红、土黄……大片大片地涂抹,平日不太注目的树枝,变得特别沉郁,而天空也显得特别的蓝。往事如烟,算起来已是27年前的旧事了。
“如雪樱花满天舞,春天曙光白蒙蒙。”这首日本“和歌”带有些许悲怨的味道。“世无定数.逐见其美。”正因为艳丽得突然又短暂,于是自然与人生的无常、漂浮又联系在了一起,让这美艳带上了凄婉的色彩。17世纪英国诗人本•琼森就说过“美如悲哀,无所不在”。唐宋诗词关于托物兴叹的例子更是不胜枚举,只是托物的对象有所不同罢了。
其实,平日里我很少就画一种花来象征一些人生哲理。总觉得,落实到绘画上,以某种题材来引申一番带有文学、哲学的含义太流于世故。艺术的感动往往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往往是你感动了,但不知道,而一旦明白地知道了,却再也无法感动起来。“人生苦短,繁华易逝”似乎已经成了我们的常识,对这个话题知道得太多,根本用不着以绘画这种麻烦的、转弯抹角的方式来表达。况用画画来解说这类道理也许与绘画本身不太相干。我认为画画还是在于塑造,在塑造的过程中,少些世故和深沉,只管做投入而单纯的事情,那些复杂的含义最好让复杂的人去解决吧。“无聊负本色,闲愁是工夫”,画画本就是认真而投入地干一件无聊的事情。如果少却了“无聊”和”闲愁“哪来画画的本色?
杂树里绽放的早樱姿态自然,没有一丝人工的修剪痕迹。我在手够得着的几枝下垂、倾斜的樱花枝条中挑选出两枝采摘下来,为了不被人发现,脱下一件衣服遮挡着出了公园大门,为此颇有一阵窃喜。这行为似乎有点不太文明,我想其实这密密匝匝的一树花簇何损于三两枝。况且花期一过,又有谁会关注它们的存在?我之所以倾心于这两根樱枝,正因为其所处于偏僻杂林中,不被人关注,故生态得以舒展。
两枝樱花用水供养着,居然颇显精神。一枝独秀,虽非如云似锦,倒也清俊脱俗。嫩艳之中透出一种略带哀怨的沉静,花苞形略尖,花体轻盈,边缘呈齿状,茎蒂似海棠,没有一点叶芽,这与梅相仿。佛家说:“一花一世界”,我要说:“一花多世界”,花的美感不是固定的形态,而是如空气般在流动。那是一种融合的气氛和环境。随着环境与视角的改变,花的美感也会随之转换,就如它的馨香,在你与它同处的这个空间中幽幽地流动。相对而言中国人对花卉的赏玩习惯是通过微观的形态来体察其生命状态的,很少在古代绘画作品中看到那种千朵百枝式的,具有流动视觉的描绘,所谓“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两三枝”。我静观这枝樱花的偃仰正侧,其美感是微妙而多变的,如果视线循着花朵的边缘慢慢移动,可以体味到那充满弹性线条的花瓣在你视线中出没隐现,以一种轻柔婉转的节奏,小心翼翼地抚摩着空气,而在接近花蒂处却呈现出一种矜持与紧张,渐渐收拢让你分明地看见一个圆润饱满的体积。
散漫的思绪、会心的体验,与我笔下的刻画同步进行着,我习惯用“HB”铅笔起稿子,它的软硬度适中,便于修改。我喜用生宣纸来写生,那松软而带韧性的纸质比铅画纸更能体现笔力的弹性,铅粉滋润地嵌入它那带纹理的纤维之中。我用四尺整张的宣纸,用“HB”的铅笔勾描繁密而细碎的花朵,我醉心于每片花的正侧反转的细节构造,连花瓣细微的皱折也会牵动视觉反应。由此可见我作画进度的缓慢了,然而,在这缓慢的进程中,由于注意力长时间地在花体上浮动,不知不觉有点忘我,仿佛身心消融到一朵朵的花上,渐渐体验到一丝净化的感觉,让我能够长久而仔细地分辨这一枝花,并悉心刻画它的生命状态。或许是个偶然,在众多的枝条中恰好遇上了这一枝,而在花季短暂的时光里又独独是我发现了这棵樱树,也许因为我的描写,这枝早樱的芳姿倩影便长久地留入了画稿。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邂逅,一种缘分。
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四尺宣纸渐渐地布满了树条花影。而含苞的花蕾一朵朵地绽放,绽放后又开始飘落,成团的花簇疏朗了。桌面与纸面,遗下了片片碎瓣。轻轻地用排笔将落樱抹成一堆,咀嚼诗句“阶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心中居然有些婉约的滋味了。
来源:凤凰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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