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学者要尽量通俗化，把人文的真理用浅近的语言和方式传播到大众中去。

　　——【美】爱德华·萨伊德

　　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发生的巨大转型使当代艺术得到迅猛的发展，社会批判和语言转换构成当代艺术的重要特征。80年代那种强调”人性“的普世价值在90年代迅速消失，寻根与文化反思让人觉得虚无缥缈，强调历史记忆和现实处境的关系，成为社会转型时期许多艺术家思考的重要问题。也构成了多种多样的艺术实验。从这个意义上说，当代艺术在中国，不是一个时间和时期的概念，而是一个属性或类别的判断。画坛上那些名声赫赫的大家，通常不被当代认可，也不被称之为当代。

　　艺术家张越身为女性，笔下描绘的大多是都市女郎，画面简洁温和，呈现出一种强烈的现代特征，我不知道这是张越潜意识的一种记忆表达，还是记忆深处的生命欲望。我以为，张越是在后现代主义、或者是现代主义之后的某种思想或观念的表达。或许，这种观念是隐晦的，无意识的，也可能本身就是一种策略。或者说，张越想通过这种在记忆中、在现实中、在梦中，或者在潜意识中来展示并还原自我。

　　在张越描绘的系列都市女郎的作品中，艺术家用一种直白而极端的方式展现了自身对当代社会与人的关照和思考——无论是镜前女郎呈现出的孤独感，还是缠绵的两个同性，他们有时雷同的表情使画面产生一种漂浮感，从而使时间产生一种怪异并由此生出一种强烈的现代感。面对这样的作品，观众会在质疑画面真实感的同时无法逃避并直面它的当代性——艺术家开始将其敏锐的艺术触角伸向每一个人物个体的内心世界。画面中的少女动作设计简单，背景更为单纯，在艺术家摒弃了过多的艺术语言和表现手法的同时，传统工笔独特的情绪和东方智慧得以彰显。在张越的作品中，工笔呈现出来的不仅仅是一种既定的材料与技法，还有一种观念。工笔绘画的当代性，绝不是在于材料与方法，而是如何将东方智慧融入对当代的探索与思考中，这是张越的高度。

　　张越的艺术是自由的，画面上进行的每一笔，塑造也好抒情也罢，都在自觉抵制着“规则”的约束和捆绑。所以，她笔下的每一个形象，都能准确地将现代主义无法言说的感觉传达出来，有感而发，尤其是那些都市女郎懵懂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在现实中的迷失。我以为，这是艺术家对当代社会中人的生存状态和生存感觉的表达。或许，她们正是张越心理意象中的理想女性——唯美而困惑，艳情而迷茫。所以我想说，张越作为一个当代艺术家，她抒写女性的过程，是用心灵在触摸和塑造，

　　是在反观生活和反思现实。她笔下的女人，就是从对“表面生活问题的叙述”向“生存感觉”世界的语言转换。

　　张越以自己的人生感觉，创造了一系列忧郁、感伤和懵懂的女人，或许，这些女人是以她自己为模特儿，沉浸在人生那种忘记一切的美好感觉中。每一个人都是朦胧的眼神，隐藏着一种漂浮的忧郁；每一个人都是恍惚的神情，流露出一种美丽的感伤。我以为，这是过去很长时间中国画一直没有传达出来的审美感觉。当代人的生存状态被艺术家准确的表达出来。从这个意义上说，张越的作品展现出一个现代人对当代社会的深度思考。在张越的笔下，将都市女郎的状态与情绪转换成一种审美情趣和审美需要，给人以对生活的向往和对美的大胆追求。

　　与当代绘画相比，传统文人画一向追求清高淡雅，而不以世俗之物入画。传统文人画讲墨分五彩，强调墨本身的丰富性，强调以黑、白、灰为主调。此外，文人画还追求淡泊的境界，色彩的处理至关重要。张越的作品，以线造型，显示出独特的传统功力，清淡，文雅，含蓄；色彩运用上，通过洗和润等方法，墨与色得到高度统一并浑然一体——尤其是，勾、点和染跟着感觉行走，线、墨与色展现出一种随性而至的感觉，节奏分明，运行自如。有时，墨与色在争艳，人与图在辉映，给人一种升腾向上的美感。

　　张越的作品充满了当代特征，展现了无法回避的社会现实。在作品中，艺术家有意将中国传统的情境、语境在历史的上下文中剥离开来，创造一种独立的、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我们看到艺术家的个人记忆、人生经历和艺术实践在画面深处流淌。这是一个艺术家后现代的经验、自传、身份和精神的边缘，换句话说，人们无法窥伺自己，也无法逃避自己，但艺术家张越却直率地展示了自我，人们可以在惊奇、困惑、忧郁中去识别那些带有私密性的符号——我想说的是，那是艺术家身上的一种本能力量。张越创作的过程，同样是在窥伺自我的过程。她在作品中还原了自我，于是，那些都市女郎就变成了一种”有意味的形式“，

　　作为时间概念的当代艺术，它涉及到一种以当下为内容的时间观——一种以比较短的时段为时间的计量单位的时间观。当代人生活的物理时间虽然都有一种客观尺度，但在同一段物理时间中他们的心理时间却出现了巨大的差异，人的心理意识生命呈现出无边的丰富性。人的这种多元的存在样态，就是当代艺术的表达对象。作为价值概念的当代艺术，在中国面临的问题是走出过去在现代化进程中混乱的羁绊，完成从前现代向现代的社会转型，在文化中吸收后现代的价值理念。其实，当代艺术就是艺术家作为一个人，对当代生存中最困惑人的感觉的表达。作为一种艺术形态，当代艺术是一种精神活动而非物质活动，一种人的情感活动而不是理智活动和意志活动；当代艺术是一种当代文化现象而不是文明现象，是与当代人的生存状况相关的艺术。英国艺术批评家赫伯特·里德在谈论当代艺术时曾指出：“当代艺术是我们时代社会生活的一种精神折射，如果我们不能理解和欣赏当代艺术，我们就无法理解我们所处的当代生活的真正意义。正是艺术告诉了我们所处的时代，也正是艺术使我们认识了自己”。当代艺术在内涵上主要指具有现代精神和现代语言的艺术。当代艺术是艺术家在现实社会中感受到的“当代性”。艺术家置身的是今天的文化环境，面对的是今天的社会现实。其作品必然要反映出今天的时代特征。在中国，当代艺术就是对社会提出问题，艺术家通过作品捍卫艺术自身的独立性与批判性，挑战传统审美陈规，推进人类思想进程。

　　如果说，现代艺术是挑战现实、质疑现实的话，那么当代艺术就是通过人的生存感觉，挖掘和表达个人的心理现实。张越的作品开始受到关注，但她清楚自己的出路在哪儿。也许，传统绘画中那种独具东方智慧和宁静气质的现代审美样式和极端个人化的创作语汇，不仅能够以东方的绘画方式解决西方现代主义甚至后现代主义在绘画中的转换，更能够给当代艺术与文化甚至社会个人的成长于发展提供一种新的思路和可能性。毕竟，当代艺术的意义早已不是一种样式，更多的是人类对自身状态所给予的一种思考和自省。

　　一个艺术家由对当代问题的思考，从而进入一种当代状态，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艺术在本质上是作为人类自我确证的一种方式，如果艺术不能确证人类不断向前跨越的步伐，不能确证由于时代的演进人类在精神领域出现的新的问题并由此进行新的探索，那么，艺术虽然可以做的很好，但它与我们这个时代乃至历史毫无相干，甚至没有任何关系。只有不断对传统作出创造性的转化，才符合艺术史的逻辑。

　　需要补充的是，张越的作品中潜藏着一种“超自我”的因素——我用“超自我”这个词来形容张越的作品，是我感觉到她的绘画背后的内心世界。在这里，“超自我”是对超乎自我之上更强大的对主体性的肯定。“超自我”是一种期待，是一种来自先验的力量，是“自我”对于永恒的先天感觉。

　　张越显示出与众多艺术家的不同，虽然，她也是沿着传统一路走来，但她并没有一味迷恋传统而漠然无视身处的文化环境与生存环境，无视她身边的种种变化和新的气息。艺术不仅在本体的意义上延续着传统的笔墨精神，而且又能远离传统格局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艺术图式和生命气象。

　　胡兰成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艺术永远是启发，而不是结论，人生也本来永远是开始”。张越的作品，是个人的历史记忆和时代语境等综合因素合力的催生，也是个人心理现实最准确的表达。

作者：刘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