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肖全，被誉为“中国最好的人像摄影家”，“拍谁就是谁一生中最好的照片”，20世纪80年代中期，肖全开始了“我们这一代”的拍摄工作，他通过镜头观察与记录“我们这一代”中在文学、诗歌、音乐、影视、美术、演艺领域中的英雄人物，用一种特殊而连贯的摄影语言为我们提示历史的形象与后面的故事，构成了历史语境的一部分。肖全历经千辛拍摄的“我们这一代”是历史的肖像，塑造了一个时代无法抹去的历史记忆。

　　诗人顾城、芒克、北岛，导演陈凯歌、张艺谋、姜文，音乐人崔健、窦唯、谭盾、朱哲琴，作家叶兆言、贾平凹、余华，还有艺术家张晓刚、何多苓……都是肖全镜头下的人物。2014年12月27日下午3点，肖全影展“我们这一代”在成都当代美术馆开幕。雅昌艺术网专访了肖全曾经的被拍者，希望以口述的形式，带读者回到那个历史现场，看看肖全是如何凝固瞬间，透过文字与照片，进入风云变化的时代细节。

叶永青 1992年5月  昆明

　　从历史里寻找资源

　　口述：叶永青(1958— )，艺术家

　　92年5月，栗宪庭要为“后89中国新艺术展”寻找艺术家，我们从重庆坐火车回到昆明，想要找在那儿的朱祖德，路上我给栗宪庭推荐说，云南还有一个艺术家叫毛旭辉。谁知，到了昆明以后朱祖德刚刚去世，他去金沙江游泳被水冲走了不知所踪。后来，我带老栗去毛旭辉的家，刚好遇到肖全和吕澎为广州双年展寻找艺术家，我们在大毛的家里相遇。

　　过道里堆满了大毛的作品，大家翻作品的时候，肖全叫了我一声，我回头的一瞬间，肖全就拍了这张照片。当时觉得这张照片把我照得又凶又老，因为是回头的瞬间，表情还有一小点惊悚。但今天再看，还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刚刚30出头。

　　80年代是我们这一代人真正出发的起点，也是我们的舞台。某种意义上，这个舞台在今天被赋予了神话的色彩，但经过那个时代的人，很难忘怀那些冲动的岁月，正如肖全照片呈现的，诗歌、绘画、文学、电影等等方面各自精彩。

　　肖全刚好找到90年代初期的关口，当时中国经历了一个很重要的变化，一个神话的崩塌。80年代知识分子是中心角色，之后，整个舞台崩塌，知识分子有很强的失落感，新的地盘又不知道在哪里。80年代艺术家遇到的问题是自我与他人的关系，到90年代，开始出现知识和权力，人与资本的关系，市场、国际化的新声音，并置地出现在80年代的我们身上。一方面，西方一直是我们的参照系，但基本是书本化的参照，当时我都没有出过国，主要通过大量的阅读，画册来寻找。另一方面，90年代初，书本化的幻想崩塌掉了，原来的东西做不下去，新的文化前景我们又看不到，新趋势于是产生，我们开始回头关照自己的历史，从过去的历史资源里寻找灵感。文化语境戛然而止反而成为一个催化剂，我们突然意识到，从前自己做的，都是模仿和想象，中国的现实才是创作的资源和资本，于是有了后来的玩世现实主义、政治波普等等作品。

　　肖全最打动人心的作品还是我们这一代，不仅讲了故事，他也是其中的亲历者，他和拍摄对象处于同一个文化语境之中，在文化的共振里，他不仅仅只是一个摄影师，摄影成为他感觉的延伸。此外，他摄影语言里，很重要的就是人和场景的关系，拍摄对象不管是不是名人，背景里的特定场所，能把那个时代的文化、社会情境带出来。时间流逝，每个人虽然相貌在变，但生命还在延续，故事继续发生，唯一不可再生的，是当时那个人与那个场所的关系，而且，恰恰是场所和人的关系产生了精神性和历史感。

　　那时候我在四川美院当老师，女儿很小，在昆明的家里，我经常两地跑。我特别渴望离开四川美院到世界各地去看一看。80年代做学生，82年留校做老师，我一直在那边创作。四川美院在重庆是一个偏僻的地方，有点儿像野生动物保护区，画画的人在这里跟社会有些脱节。我拼命地创作自己的作品，开始真正地与世界交流。实际上，肖全拍完这些作品以后，大家纷纷出国，这就带来中国艺术的另一个问题——身份问题，你从哪里来，你是谁。以前没有打开国门的时候，就没有这种碰撞，没有真正的交流。一切都是虚设的。所以，整个80年代到90年代初的时候，人们的精神气场多少有一种虚狂的东西在，不真实，但这种东西蛮强大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层光彩。

作者：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