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20日下午，“井上有一：东瀛的钟声”开幕式暨学术研讨会在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四层报告厅举行。会上，来自书法、艺术史、艺术批评、国际策展等领域的诸位专家学者围绕井上有一探讨了其艺术表现及深层诱因，并延伸至现代书法与西方抽象绘画的关系等拓展性主题。
本次展览开幕式暨学术研讨会由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副馆长、“东瀛的钟声——井上有一作品回顾展”展览总策划苏丹教授担任学术主持。参会学术嘉宾分别来自中国现代书法艺术学会、国际书法家协会、清华大学、北京大学、中央美术学院、宁波大学、在3画廊、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以及东京艺术大学、多摩美术大学、金泽21世纪美术馆等艺术机构及知名高校。
“东瀛的钟声——井上有一作品回顾展”策展委员会委员杜鹏飞教授致辞表示，井上有一的书法所到之处及其展览必将引起广泛关注和足够争议，对于这样一个在书法界以及当代艺术领域仍会产生刺激的展览在高校博物馆里呈现，其意义不可小觑。作为注重学术探讨、开放、包容的大学博物馆，清华艺博有其使命、有其担当，要以这样的展览唤起人们的思考，激发艺术及学术层面的争论，进而希望藉此澄清一些概念上、认识上的误区。
策展人魏立刚先生致辞表示，本次展览题名“东瀛的钟声”之“钟声”实际发生于过去，其余音犹鸣。中国作为一个书法母国，理应由此得到警示，开辟更广泛、更有质量、更深邃的中国现代书法时代，这便是井上有一的意义。对此如何切分和剖析，亦是本次研讨会的指向所在。
本次展览的日方总策划青柳正规教授在致辞视频中表示，井上有一以其独具一格的方式致力于书法创作，并通过现代艺术与后现代艺术化的表达持续书写，保持着独特的构思与丰盈的创造性。在日本，汉字文化业已广泛渗透，这亦是展示汉字文化发展成果的大好契机。喜悦之余，对于本展在中国举办深表荣幸。
主题发言：《东瀛的钟声——中日现代书法的命运交互》魏立刚先生回顾了中国悠远的书法历程与文化传统，并简述了日本现代书法的崛起之路，他指出日本现代书法率先轰炸欧美，惊动反哺中国大地，并着重探究了井上有一的深度、浓度、纯度背后的深层原因。他认为，在这口洪钟已经悄然熔铸时，井上有一在积淀，在开垦，在平面的书法中进行了肌理的错综纠缠。此外，井上有一的局限性在于，他仍是汉字在纸幅间的腾挪闪转而非全空间的结构切割，是区域内的挣脱，而非国际黑白竞技场上的彻底革命。同时，日本现代书法多为榜书行书类衍射裂变，寡有古物象形，符号图符样式，这就是日本现代书法的值域之限，也正是中国后现代书法的拓荒空间。日本的现代书法巨匠配比是摹习中国古典书法，加之受现代西方思潮的影响，未来中国的志士们应该是装载着深入的汉字汉学之魂髓，同时操演着西方抽象图绘，引申至全领域的诉求与建构，这是一种艺术命运的交互。
杜大恺教授指出，20世纪30年代，日本产生了少字数书法流派，他们以极少的文字书写书法作品，追求文字的语义与书法意象的同一性。二十年后，井上有一开始书法创作，与“少字数”不同，井上有一搁置了文字的语义，其书法的意象与文字的语义没有关连。井上有一的书法有“少字数”的影响，但更多地接受了西方抽象绘画和行为主义的影响，抽象绘画影响了其创作结果，行为主义影响了其创作方式。守成与创新是文明衍进的基本格局，在这个过程中有创新意愿，创新行为，创新业绩的人都值得被尊敬。日本少字数书法家以及其后的井上有一等改变了传统书法的存在格局。“少字数”产生的原因，一方面是文化层面的期许，另一方面则是社会变革中人类生存空间和行为方式的变化，特别是书法观看方式的变化导致的结果。井上有一的书法创作挣脱了文字的束缚，其成果已不再是书法，亦不再适宜于以书法加以解读，已完全相类于西方的抽象绘画，但其背后所蕴藉的东方情韵十分充沛，迥异于西方的抽象主义绘画。杜大恺教授认为，井上有一的书法创作实现了汉字文化圈在文字书写方面的一场革命，为书法革新提供了一种参照，但是这个参照对于书法革新的未来不是唯一的，是有局限的。我们对中国书法的未来可能有更多的期待。井上有一说他的每一次书写都可能是最后一次，他对书法创作的真诚甚至比他书法创作的结果更加可贵。
主题发言：《少字数的张力——从手岛右卿到井上有一》刘正成先生从少字数书切入，围绕井上有一及相关书家进行阐述，并简要介绍了日本现代书法运动的三大流派：前卫派，与主流共生的现代诗文派以及少字数书法。少字数书法最初是沿袭古代禅僧的禅意表达，“二战”之后，这种禅意表达受到西方思想形态影响而转向于精神与情感的释放。少字数书法冲击性强，意境扩张力度大，并叠加了绘画象征的想象力。井上有一以颜真卿的中唐雄强书风为根基，基本弃用传统书法的书写工具，最大限度地改变了既有汉字点画结构的书写技法，将特选单字结构具有绘画构成效应，用近于行为性的书写现场来凸显人类的力量感、运动感和生命感。
主题发言：《在中日书法史与西方现代艺术史双重坐标下的井上有一》刘彦湖教授发言指出，几乎井上有一的每件作品都可以具体指陈其来源。不了解中日书法史便很难解读井上有一，不了解西方艺术史，书法的未来便会迷失。他认为，中国书法也可以作为大地艺术来探讨，甚至把涂鸦艺术纳入到视野来探讨书法的可能性。他表示，日本战后接续了跟抽象表现主义的结合点，讨论井上有一，如果还用现代书法这个概念来探讨则有些过时，接下来是所谓的后现代或者说当代已经走过了这样漫长的路径。现代书法的革命性主要在于像绘画一样把作为读的艺术的传统书法转向为观，少字数书法在空间中更容易呈现出共识性或绘画性。井上有一的贡献以及日本整个现代书法的贡献是真正将书法当做艺术来对待。
主题发言：《书象艺术发生学的动因思考——感受井上有一》柴中建先生以其对生命的认识探究着井上有一。他认为，井上有一处在文化和神话的交界处，在这个位置上感受井上有一是一个截然不同的视角。井上有一的60多个“贫”字体现出不同阶段的切身感悟，在生活中每一个不同的空间、不同的时间节点上，写的字自然不同。井上有一的书写在文化层面可以做很多比较，但在非文化层面上几乎无从比较，井上有一对于生命本身深刻认知致使他知道自己是谁，其神话性质并非文化层面的结果。
主题发言：《从摹仿到投射——井上有一引发的关于书法的一点思考》董强教授围绕井上有一的“花”字为大家分享了其思考和遐想。井上有一对于“花”字倾注的心力正如卫夫人的《笔阵图》所言：每字皆需一身之力而送之。他认为，书法在众多可能性当中的一种可能性，就是它直接建立于类比系统之上，书法本身具备一种强烈的写意，写意二字是对绘画的描述，其实书法才是最写意的。他指出，在中西之间，在现当代艺术和文学之间，在诗和书法之间，隐藏着书法的未来走向。
日方策展人秋元雄史馆长对本次展览表达了美好期许，并围绕井上有一书法的纯度与高度以及中日传统书法与当代书法之比较等议题发表了其独到见解。他认为，关于井上有一的纯度与高度，虽然可以指向井上艺术的高水准及其书道所抵达的意境，同时也源于其对传统书法技法的探研并在此基础上归零，重新审视自己的书法。他认为井上有一超越了日本传统意义上狭义的书法，并向西方美术领域以及包括中国在内的东亚地区拓展。在这种极为困苦并且刨根究源式的创作中，文字仿佛已经不再是文字，他对于纸本身也开始产生了质疑并延及其他媒介，这就大大拓展了创作空间。井上有一通过严谨的自我表达，呈现出了非技法性的样态，生成了一种爆发式的情感表达。
“东瀛的钟声——井上有一作品回顾展”策展委员会委员主题发言：《井上有一对于中国当下书法观念与实践的意义》杜鹏飞教授认为，井上有一的书写是一种现当代艺术，其书写源于书法，终于书写，最终自觉地走向了现代性和当代艺术创作，植根经典但反叛传统。井上有一的创作过程用行为艺术、表现艺术的手段最后创造出了一种具有现代艺术特征的新的书法形式。他指出，当下出现的所谓“丑书”这样的概念，其中包含着一定程度的审美混乱，这个时代因为出发点不同而导致了观念的混乱。中国的审美传统中本身就有审丑传统，丑并不可怕，丑亦有值得品味、值得欣赏、值得体悟之处。
棉布女士指出，东京当代艺术馆对井上有一的介绍直接和现代主义的所有流派进行了链接，这表明井上有一所有的书法作品就像一个桥梁，连接了不定型艺术和抽象表现主义等方面。井上有一与现代主义绘画的链接，既是提醒，又是一个鞭策。她认为艺术家的内在性可以用李格尔的艺术意志性来进行表达，而米歇尔的图像学正好连接了形象文本和艺术形态，对于研究书法和东方艺术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依据。正是由于井上有一被顶级画廊和美术馆置身到现代艺术大师的行列，他在全球范围才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影响力。
柴小华先生的发言将书法与字法分开，指出结体会意的字法比毛笔写字的书法更值得重视。同时他对井上有一在短暂的去文字实验之后，回归文字直至终生的原因进行了概括分析。他认为，除了外界批评和墨人会同仁的影响外，最重要的是他自己深刻反省，认识到丢失文字之后并未获得想要的自由，反而显得太把自己当回事、甚至滑稽。我们理应纪念井上有一，珍视汉字价值，永受嘉福长乐未央。
吴味先生围绕井上有一的超越与局限，阐述了以下几方面问题：书法应该发展？要不要写字？要不要传统？与西方现代艺术的关系到底怎样？他认为，井上有一的多字数书无法与其少字数书相提并论。少字数书属于现代艺术范畴，因而必须引入现代艺术本体论。吴味先生将井上有一的创作方式命名为“行动书写表现主义”，并认为这就是他在现代艺术史上的创造，张扬了现代艺术的非理性自由精神，创造了一种现代主义新的表现方式。此外，他认为井上有一没有完成书法艺术本体论的现代转型，井上有一对汉字的变形、扭曲、破碎、重构的程度不高，辨识度较高，“表现”程度不高， 没有将书法的“点画—结体—章法”的汉字书写(主义）本体论完全转变为现代艺术的“点线—结构—空间”的形式主义本体论。这便是井上有一的局限。
林书杰先生认为，井上有一的书法艺术语言精练而凝重，简约而开阔，承接了日本书法的基脉，拓宽了汉字书写的疆域，其“一字书”本身亦带有终结的意味。但同时，井上有一亦将日本书法推向了一个极致，截断了中国传统书法的整体性，或者说是书法的整体性。由此，井上有一的作品可能就没有了边界，走向了一种虚无。然而井上有一也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将书法带向了一个特别的问题，即如何回到书法本身。书写成为思维的展开和表达方式，在书法的一个字或在一个很微小的世界，可以看到书写的境地，既小又大，是中间又是边界，既是又非，这是书法存在最独特的现象。
“东瀛的钟声——井上有一作品回顾展”策展委员会委员
井上有一留下64件“贫”，将这些作品一并呈列，便可一窥“贫”之万千面相。由此，嗅觉敏锐的海上雅臣先生在麻布（地名）举办了展览“精彩绝伦的贫”。观看过此展的诗人俵万智这样写道：所谓“血涌飞落四散”，这样的联想莫不是因为观看了上述有一的自画像？确实，无论哪一个“贫”字，都具备了有血有肉的人类的肉身性质。无论哪一幅，都是有一的自画像。正如俵万智所言，这些“贫”字，舞动、站立、跳跃、奔跑，振翅高飞。进一步观瞻，表情则愈发丰盈。泥土一样的“贫”，困惑的“贫”，挥汗如雨的“贫”，两脚开立的“贫”.......所有“贫”字皆充满力量，这样的刚直，与伤感的诧寂美学全然无缘。在研讨会主题发言结束之后的主题探论部分，围绕井上有一的纯度与高度、现代书法与西方抽象绘画的关系以及中日传统书法及现代书法的比较等议题，魏立刚、刘彦湖、魏红箫、刘正成四位嘉宾首先进行了主题阐释。其中，魏立刚先生阐述道：“一个艺术品的质量要从纯度和高度来判断，据我们了解的现代书法，我们讲的纯度在全世界范围内，手岛右卿等人开拓了这个领域，但他们的作品中很大一部分仍是日本的和式风格，而井上有一则不同，他的作品中包含着对中国书法精髓和灵魂的传达。此外，他将中国书法那种原理以及纯度进行了一种现代派的转换，实际上现代书法必须要传统书法更深更坚实的工夫。只有真正的拟古才能出新，不是拟古不化”。针对第二个议题，魏红箫女士指出：面对“二战”之后生灵涂炭的社会现状，压抑已久的艺术家们走向更终极的释放，通过纯粹的抽象语言以及对自身潜藏的内心世界，直截了当地宣泄，抽象地摒弃了一切形式的视觉系统。在书法上面战后漫长的实验风格最后迎来了超越传统解放规章的新时代。井上有一和其他四个激进派的人创建墨人会，宗旨是创立推广使自由人性回归到书法本身，并且探讨是否能把书法本身延展得视觉系统抽象，延展更多可能性......对此，其他诸位嘉宾亦纷纷发表了各自的独到见解，场面异常热烈。
最后，本展总策划、本次研讨会学术主持苏丹教授进行了总结发言。苏丹教授表示，井上有一展对得起我们良心和我们的美学判断，作为敬畏书法的旁观者，本次研讨会令他受益匪浅。井上有一个人的艺术成就，理应从全球化视角来评判，这与其人格、精神状态、生活经历密切相关。因此，围绕井上有一的争论便汇集了东西方文化，汇集了其间波折以及相互影响等方面的因素。除书法家、艺术家之外，诸位学术嘉宾大多从历史的角度、商业的角度，甚至是信仰的角度展开阐述，并且涉及到书法和艺术之间转换的可能性和事实。其实，文化和艺术可能最后是一个观点，是一个事实，但是艺术的价值和意义在于创新，在于强调人的精神感，正是因为艺术的存在，人类才有可能寻找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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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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