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时代的会议

彭 德

只要不触犯自己，人们对一切人事的常态是漠然视之。即便多年至交，知识界也没有彼此了解的兴趣，因为个体在当代微不足道。请问：有谁好奇对方的研究？有谁认真翻阅对方的著作？除非对方研究自己或抨击自己。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开会，如果与会者不涉及本人，参与者并不介意演讲人讲了什么。会议发言时为什么与会者更愿意看手机信息？无非手机信息能自由选择，会议发言却只能被动倾听。当文化观、价值观、方法论以及所涉课题不同或不太相同时，尤其如此。而今与会者的会风很差，自己发言后立马走人，形同整天瞎忙的会海政客。会风江河日下，当然也不能全怪与会者，会议本身没有魅力才是症结所在。

在各自为阵互不相干的今天，开会必须挑起争端，让激情笼罩会场，否则只能像一些新闻头条的大会，无聊乏味地走走过场，成全谋划者的动机。只要不栽脏和人身攻击，争论越激烈越应当鼓励。为什么很多人不愿意争论？不是投鼠忌器，就是外行怯场。当然也有心怀宽容而一笑置之者，可是宽容不过是高端缺失的表现形式。无论乌合之众还是精英团体，学术会议需要的不是宽容而是思想张力。如果只是互相作揖，就没有意义。既然如此，人们为什么又热衷于办会？煞有介事地弄什么论坛年年闹腾？这是有学术癖好的策划者如同拉斯维加斯的赌徒，总是幻想会有赌赢的可能。

终南论坛最多还可以维持十几年。当GPT有一天参会时，咱们中间最杰出者也只能旁听。准此，办会至少要满足三个条件：

其一，学术会议采用纳粹手腕，搞成学术集中营，没收手机，囚禁自由，切断中途离会者的后路，迫使全体与会者全程参与。

其二，会议评议人应当改为质疑人或反驳人。质疑或反驳者至少安排三人，不能质疑和反驳的即为会渣。而今的评议人，都是找出发言人的要点加以赞赏。大家都有耳朵，这个环节失之多余。惟有如此，才能使会议变得生动可爱。

其三，需要金钱杠杆。而今知识分子如同元朝的儒士，大都是穷鬼。元朝人物分级类同当下：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工六农七匠八娼九儒十丐。现在的农民，无须交公粮和上税，醒来吃罢玩手机。现在的乞丐，月收入大都超过教授。教授同乞丐一样也没有尊严。比如笔者是二级教授，文科大学的顶级职称，策划会议只能到处乞讨而有辱斯文。终南论坛为了吸引与会者，钓饵便是高稿酬。这笔钱按财务的僵死规定不能报销，不得不到处化缘，让友人们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