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再好的朋友，有相逢、有相聚，也有别离。以往，和亲人、朋友聚聚分分、分分聚聚之时也有过兴奋和难舍难离的伤情。可今天与几位朋友分手，不仅仅是感情上的凄怆，而从心低泛起一阵难以形容的凄凉……
　　我不时回头看着晓明，晓林和姚庆乐，他们依旧伫立在戈壁上，直至我翻过一个大岭，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我推着装着旅行全部装备的永久十七型自行车、十分吃力地行进在这八百里翰海中。思想也随着这颠簸的锉板路一样颠簸起伏……回想这十多天来的一幕幕……也回想起八二年八月告别家乡踏上赴新疆旅途与二哥田君告别时他交给我手里的那首长诗：

　　啊，弟弟：
　　你听，你听，你听见了吗？
　　--我的弟弟！
　　请允许我再大声呼唤你几声：
　　……我的弟弟……我的
　　……弟弟……

　　就要分手了，
　　可我拿不出钱物相赠，
　　或是用来解决困难
　　或是它用；
　　然而，我要拿起笔，
　　写出心中的言语，
　　做为永久的纪念。

　　说什么？写什幺？
　　此时此地，我心潮难平难息……

　　记忆
　　--这架录象机
　　映出了二十多年来
　　风风雨雨……

　　这里有天真和活泼
　　这里有愚昧和无知
　　这里有忍辱和屈服
　　这里有抗争和拼搏
　　这里有憾叹和呻吟
　　这里有呐喊和号子
　　这里有愤怒和不平
　　这里有悲伤和观乐
　　这里……
　　这里……

　　啊，弟弟！
　　难到那就是你吗
　　我的弟弟

　　那长着焦黄头发的
　　有一双炯炯有神眼睛的
　　身后拴着绳子的
　　和窗梭同受"自然灾害"的弟弟

　　那迈着蹒跚小步的
　　拽着妈妈衣襟的
　　屋内屋外跟着的
　　哭着要"净面馍馍的弟弟

　　那撅着屁股在大街上写着"打倒"的
　　挺着胸脯大声朗读街幅上"万岁"的
　　雨后踩着水花追逐彩虹的
　　幼稚而天真的弟弟

　　啊，弟弟
　　难到那就是你吗？
　　我的弟弟

　　那刚背起书包的
　　就随父母走在乡间"五七"道路上的
　　拖着粪叉在雪地上画着高楼、大街的
　　心里做着香甜美梦的弟弟

　　那迎着寒风的
　　捡着干柴的
　　在雪地上嵌着歪歪扭扭的
　　一行瘦小脚印的弟弟

　　那顶着炎日的
　　光着脚走在田野里的
　　弯着腰挖野菜的
　　筐里装尽十年光阴的弟弟

　　啊，弟弟
　　难到这就是你吗？
　　我的弟弟

　　那带着"知青"泥土芳香的
　　跨进大学门槛的
　　在知识海洋里求索的
　　追寻着人生真谛的弟弟

　　那经过长期思考的
　　摆正了个人、家庭、国家位置的
　　向组织提出申请的
　　到祖国最需要地方去的弟弟

　　那向亲友依依道别的
　　就要踏上西行列车的
　　走在青年人队伍中最前面的
　　我们兄弟中最小的弟弟

　　啊，弟弟
　　我在记忆的长河里寻觅
　　把你的形象捞取
　　希望你能增强继续向前的勇气

　　啊，弟弟
　　在这就要分手的时候
　　请允许我再呼唤你几声
　　那怕是最低音
　　只要你能听得见

　　……我在回忆中走了两个半小时，看下表已是下午一点多了，路真难走，都是锉板路。我又出鼻血了，这戈壁中的风沙太干了。

作者：田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