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永禅师传虞世南，虞传陆柬之者，家学是也。颜鲁公罢秩醴泉，特访东洛，问张长史笔法十二意，师授是也。古人学书如学艺，面授奥秘，心摹手追，然后能登堂入室。口耳相传，望影追风，终隔一层。

米南宫、董玄宰皆谓学书须从真迹中求用笔之法。今碑帖流行，层出不穷，然能从碑版中得真秘者实鲜。盖以毛笔求石刻之痕，情理不通，往往造作生硬。所幸今日能于博物馆得睹稀世之真，审其笔势， 以资领悟。若师心自创， 鲁莽灭裂， 岂能到古圣哲之墨妙境界？

书之源流，肇自卜文，而盛于晋唐。汉魏有钟、张之绝，晋末称羲、献之妙，唐传欧、虞、褚、薛、李、徐、颜、柳八家之楷式，通今会古，垂为永训。然史牒彰名，缥缃著姓者，代不乏人，难以罄言。

古人书迹存世浩如烟海，若不能辨其源流、析其短长，则学出多歧，无由深入，安有一得之能？要在慎择明辨焉。

余自度精力之不逮，乃择其合乎性情者习临之。初习《集王圣教序》，转临南宫《苕溪诗卷》。

唐 怀仁 《集王羲之圣教序》（局部） 拓本

宋 米芾 《苕溪诗卷》（局部） 纸本

故宫博物院藏

久之，知米出于褚，复摹《阴符经》《雁塔圣教序》。不能浑厚，又学颜之《麻姑》《多宝塔》，不能跌宕。

唐 褚遂良《大字阴符经》（传）（局部）

美国旧金山亚洲艺术馆藏

唐 褚遂良《雁塔圣教序》（局部） 宋拓本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乃求篆隶之益，始则邓完白《白氏草堂记》、吴缶翁《临石鼓文》，继之汉隶，若《乙瑛》《礼器》《张迁》《曹全》等，皆时时临摹，折中古趣，求之绵密，处其厚而不居其薄，处其实而不居其华。魏晋平淡，心向往之，不知其能几之乎？

清 邓石如 《白氏草堂记六条屏》 纸本

余临古人之书，先求其笔力。笔力在，而形势自生。古来书家传千载者，皆能笔力扛鼎，所谓“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是也。次求笔性自然，务存骨气。盖前贤用笔纯粹，无为一偏之蔽。后之学者，矜矜于“熔铸百家”之说，语虽豪迈，然多则惑，少则得矣。

清 吴昌硕《篆书临石鼓文轴》纸本

上海博物馆藏

赵撝叔致魏稼孙书札云：“日书篆书五百字。”撝叔天资一等，尚勤勉如此，足令后辈肃然起敬。艺事之工，信乎积力久则入，学至乎没而后止也。

内容选自《书法教育》2019年第6期

作者：戴家妙（中国美术学院书法系教授）

《穷尽源流 通会古今》

融媒体主编：赵军平、金萌萌

融媒体副主编：张舒、范雨萌

微信编辑/排版制作：张晓楠

《书法教育》201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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