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学东

艺术理论学博士

顶级画廊何以战胜拍卖巨头？

文 | 马学东

刊于《艺术市场》2020年4月号

尽管拍卖能够为藏家的藏品找到一个出价最高者的归宿，但这未必是最适合或者说最佳的归宿。

2019年12月7日，美国知名艺术品收藏家唐纳德·马龙（Donald Marron）因心脏病突发过世。这位自20世纪60年代起就活跃在纽约艺术界的重量级藏家一生收藏了300多件现当代艺术精品。因此，他这批经典收藏的去向自然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苏富比、佳士得和超级画廊主们都想要获得这批藏品的委托出售权。一场拍卖公司和超级画廊之间的“暗战”就此打响。

唐纳德·马龙与妻子凯蒂·马龙 © Patrick McMullan

马龙藏品花落谁家？

时隔2个多月，关于马龙藏品究竟“花落谁家”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令人稍感意外。《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等媒体在今年2月19日均报道了马龙家族将这批藏品的出售权委托给了高古轩、阿奎维拉和佩斯3家画廊，却没有委托给苏富比或佳士得中的任何一家。马龙家族的这个决定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因为像马龙这样重量级收藏家的藏品出售权通常是由苏富比或者佳士得获得，最近十几年都是如此。例如法国著名时装设计师伊夫·圣·洛朗，苏富比拍卖公司的前董事长陶布曼，亚洲艺术品收藏家、古董商安思远，以及大卫·洛克菲勒、佩吉·洛克菲勒夫妇的藏品出售委托都由这两家拍卖巨头垄断。

重要藏家的遗产所有者和处置者之所以不约而同地选择上拍，是因为拍卖这种特殊的交易方式能够最大程度地实现藏品的市场价值，既能够引起全世界媒体的关注，又能够吸引全球潜在买家的注意力。

但马龙家族这次并没有走“寻常路”，而是将藏品委托给高古轩、阿奎维拉和佩斯这3家顶级画廊出售，这在艺术品交易史上具有极强的象征意味，标志着超级画廊已经具备了和苏富比、佳士得这样的拍卖巨头“掰手腕”的能力。

三家画廊实力几何？

自2012年以来，苏富比和佳士得纷纷开展私洽业务，而帮助私人藏家买卖和收藏作品通常是画廊的主业。拍卖公司开展私洽业务显然是对画廊和经纪人利益的一种“侵犯”。拍卖公司经营领地的如此扩展势头不仅使画廊的收入有所减少，也使画廊和拍卖之间的经营界限变得不再那么泾渭分明，两者之间的竞争也越发激烈。

通常，画廊是很难战胜拍卖公司从而获得藏品出售权的，但苏富比和佳士得这次面对的竞争者可不是一般的画廊。阿奎维拉画廊（Acquavella Gallery）成立于1920年，迄今已历经了三代人。阿奎维拉画廊最早以经营意大利文艺复兴和古代大师的作品起家，后扩展到经营印象派、后印象派和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艺术家的作品，20世纪80年代起，该画廊开始经营战后及当代艺术。阿奎维拉画廊代理的21位艺术家，数量虽不多，但有保罗·塞尚、帕布罗·毕加索、克劳德·莫奈、威廉·德·库宁、马克·罗斯科、卢西安·弗洛伊德、贾斯帕·琼斯等，每一位都堪称大师级艺术家。现在该画廊的掌门人是比尔·阿奎维拉。

从左往右：阿尼·格里姆彻、比尔·阿奎维拉、拉里·高古轩以及马克·格里姆彻. 摄影：Axel Depuex

1960年，阿恩·格雷姆彻在波士顿创立了佩斯画廊（Pace），于1963年进驻纽约；2008年，佩斯在北京开设了其在全球的首个分支画廊。目前，该画廊在全世界的6座城市开设了画廊，并代理了91位全球知名艺术家，如帕布罗·毕加索、马克·罗斯科、查克·克罗斯、安格斯·马丁等，也是全球画廊中代理艺术家最多的画廊之一。2019年该画廊在纽约的新空间建成，新画廊面积达7.5万平方英尺，耗资近1亿美元。

另一个在全球代理了91位艺术家的画廊是高古轩（Gagosian），其由拉里·高古轩于1980年在洛杉矶创办。目前该画廊在全球11座城市开设有17家画廊，并代理有帕布罗·毕加索、贾克梅蒂、威廉·德·库宁、安迪·沃霍尔、杰夫·昆斯、村上隆等现当代知名艺术家。

上述三家画廊平时彼此竞争，但这次他们为了共同的利益走到了一起。

为何选择超级画廊？

马龙家族之所以选择这3家超级画廊的主要原因是他们都参与了马龙收藏建构的全过程，他们是马龙收藏的见证人和参与者；同时更关键的是，尽管拍卖能够为藏家的藏品找到一个出价最高者的归宿，但这未必是最适合或者说最佳的归宿。而佩斯、高古轩和阿奎维拉不仅拥有顶级藏家的人脉资源，而且美国乃至全球重要的美术馆和博物馆也都是他们的客户，他们比拍卖公司更懂哪些作品适合哪家机构或者私人藏家去收藏。

总而言之，与拍卖公司相比，上述3家画廊拥有更多点对点、点对面的资源，而拍卖更多的是面对点的资源。另外，画廊的私下销售不受时间的限制，而拍卖则受制于春拍和秋拍的时间周期。因此，通过超级画廊的销售会比拍卖公司的速度快。

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就在2月24日，美国拉斯维加斯赌王、收藏家斯蒂芬·韦恩就以1.02亿美元购买了两件马龙收藏的毕加索作品。尽管韦恩并未对购买的真实性做最终的确认，但与拍卖相比，画廊的私下销售也更为谨慎，不会受到拍卖市场行情潜在波动的影响。目前，美国的新冠肺炎疫情开始蔓延，由此来看马龙家族的上述委托是相当明智的。

唐纳德·马龙藏毕加索作品

马龙家族如此选择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对高古轩、阿奎维拉和佩斯3家画廊提供的保证金较为满意。苏富比和佳士得给马龙这批藏品提供了大约3亿美元的保证金，而马龙这批收藏的市值保守估计在4.5亿美元左右。显然，拍卖公司给出的保证金远低于马龙家族的预期，而3家画廊给马龙家族的报价肯定在3亿美元以上，至于具体多少，3家都表示不能透露。

另外，藏品上拍，苏富比和佳士得都要收取佣金，苏富比在纽约对卖方收取的佣金标准是按照拍品落槌价的不同区间来计算的，落槌价在400万美元以上收取13.9%的佣金，40万到400万美元之间落槌的收取20%佣金，40万美元以下收取25%的佣金。即使拍卖公司向大藏家争取藏品拍卖的委托会主动降低卖家佣金，但至少也要在10%以上，而通常画廊或者经纪人则只收取10%的佣金，3家超级画廊收取的佣金比率很可能低于10%——当然也可能会针对不同价格区间的藏品收取不同比例的佣金，但整体衡量下来应该不会比拍卖公司高。

3家画廊原计划会在今年5月的拍卖季和纽约春季的欧洲美术博览会（TAFAF）和今年秋季的纽约（Frieze）福瑞兹博览会举行马龙藏品的展览。展览分成3个部分来展现马龙收藏的不同阶段：第一阶段是马龙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启了收藏之路；第二部分是他从1975年以来担任纽约现代艺术馆董事期间的艺术收藏；第三部分是1980年至2000年他在普惠（Paine Webber）投资银行担任首席执行官期间开始构建该银行的企业收藏，该银行收藏了850多件现当代艺术品。2000年，普惠银行被瑞士银行（UBS AG）并购，该银行的艺术品收藏也被并入到瑞士银行，极大地充实了瑞士银行的艺术品收藏。

高古轩位于纽约市麦迪逊大道980号的画廊外景

此外，3家画廊还会向重要的私人藏家和机构来借作品用以丰富马龙的藏品展。但因为目前全球新冠肺炎的影响，展览只能延后举行。

值得一提的是，3家画廊还会为马龙的藏品出版一本专著，由费顿出版社出版。这本专著会从学术角度研究马龙的收藏以及他的收藏理念。正如马龙所认为的：“好的当代艺术作品映射社会，伟大的当代艺术作品则参与社会。”

艺术品收藏其实就是人和人通过艺术品达成某种价值的共识并建立关系，而这批藏品最终的归宿就是马龙这位已故藏家和3位超级画廊主之间价值共识和亲密关系的最好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