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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培尔艺术人文内涵之评述

  书法,因为毛笔字;但是,毛笔字不等同于书法。是“法”使毛笔字有了“意味”,成为艺术。因人而异的“法”的认识水平和实践效果,程度不同、风格迥别地承担了“规律就是现象的统一”(黑格尔语)的传统观、个性观的人文使命。

  然而,艺术风格的多样化,不能迷乱、阻滞我们应有的艺术知觉和审美判断能力;更不容许,那些以似是而非的“无理性”、“直觉意识”的玩艺儿,堂而皇之地自欺欺人。艺术,作为文化立场所给定的学术良知、审美法则永远不会过时。艺术,是释放、表现人性的宠儿,但,人性是自然与历史社会合二为一的命题。米芾针对书法的艺术精神,说过一句十分精采的话:“要在入人,不为溢辞”。可见,尽管古人拘于“抄写”的劳动性,但对这一“劳动”所展示的艺术性,以至于将书法作为艺术中的艺术(林语堂语)去对待的自觉、自信,在我国近三千年足资可鉴的历史中,却一直被不绝如缕地证实着。只可惜,鸦片战争以后,一些“言必称希腊”的人士,不仅不把书法当回事儿,还数典忘祖地鞭鞑起汉字的存在意义。同时,又有一些偏于功利的沽名钓誉者,片面求变,无知于传统,竟然呐喊着“反传统”,借毛笔在那里“造反”、胡来,发泄——客观上,糟蹋、捉贱着这门独具东方艺术风韵的艺术。结果,与“言必称希腊”者殊途同归。从严格的理论意义上讲,广义的“传统”,是对历史上进步、积极因素的抽象“集合”。进一步讲,传统,之所以为传统,是因为它具备值得传承、发扬的潜质和资本。辩证地看,当下,就是传统的表现;丧失活力的存在,已不复为传统。其精神,客观现实于内在与外在的两种形态。那种把传统与“现代”二维对立的、非此即彼的“板块思维”有悖于唯物辩证的科学依据。“在文化问题上,性急与皮相是最有害的”。(列宁语)这句话,对如何正确估价中国文化艺术传统,是颇具历史教训的警钟之响。诗云“我思古人,实获我心”,与《兰亭序》之“后之视今亦由今之视昔”,均已揭示了客观规律与现实关系的本体意识的价值作用。所以,有识之士针对那些无视人文精神创造的“胡编乱造”之作,指出“装随便还不如谨慎呢?”这句举重若轻的贬斥,饱含着深沉的历史意识和非同一般的现实批判力量。放眼书坛,以胡思乱想的“随便”,制造的那些皮相的自由,且肆意于“装”——以无知、低能去玩弄艺术哲学、污染艺术环境,真是悲哀。

  诚然,书法有显豁异于其它艺术形式的个性,也有相类于其它艺术形式的共性。刘熙载说:“书,如也。”一位真正的艺术家,惟以识、德、才、学而臻于“自得其得”(袁枚语)时,才能给人以忘却世俗琐鄙的精神享受。钟瑶说“笔迹者,界也;流美者,人也。”流美的笔迹,由于恰当处理了人与界内在的关系,实现了“人化的自然”(马克思语),书法便不愧为艺术。惟有真正的艺术,才是担当人文精神的使命。

  以上,是我平时的散泛之思,又是因为培尔先生清理、丰盈于内心的一点理悟。

  看培尔写字、画画、刻印,总能让人分享到他的轻松惬意——而他内蕴的“变量”,则是鼓荡于不易被人觉察的腕下笔力。品味他各样作品的线质、构图等对位因素的效应:神完气足,自在无碍。开阔、精凝、奔放而率性,皆于不经意的一次性笔墨运动中,完成了圆融、萧散的整体和谐。他书、画、印的意象,内在着“具眼人”一望即知的同一性:逸。可贵的是,他遗得真,逸得稳重,逸得迥非“内涵不足而外事张扬”者流所能比。“有表现力的形式”(苏珊·朗格语),谓之是也。其作品的味道,使我对应了与培尔相知十余年来为人处世的印象——朴实自然。

  朴实,就是真,它与虚荣、更与虚伪相异。自然,是艺术家实事求是的历史态度,和恪守创作规律的审美追求的表现。“书如其人”,大概系此。详审之,朴实自然,通常情况下,是指人和作品的气息和格调,它存有层次、水平的区别。但是,不论何等的朴实自然,都是值得人们赞赏、学习的。朴实者,必能自然;自然使朴实得以不断地修正,完善和升华。毫无疑问,培尔所沉心驱智的“真趣”,绝非仅仅是指创作的当下状态罢。

  如众所知,在当代中青年艺术家中,培尔是书、画、印、学(问)萃聚一身,皆臻妙境的“独行之客”。张怀瓘说:“书则一字,已见其心,可谓得简易之道。”况且,书法是篆刻、文人画创作的“原点”,也是最能调动、展示朱培尔精神气质和艺术才具的得意形式,所以,本文仅就其书法,表达一些粗浅的看法。

  培尔的直接师承,即文化修养和临池,均启蒙于“庭训”。他的曾祖父是光绪前后的地方画家;父母皆为教师,父亲擅长文史与佛学,有旧体诗集行世。文乃靠化。关键还是他自己。培尔曾自我介绍说:“我于艺术,皆自修也。妙觉之中,不但有对人生之悟,亦包括对艺术之传统、法度及一切文化精髓的领悟。”可见他的研究学习是技道兼修、视野开阔的。培尔除长期坚持研修文、史、哲、诗词外,又擅长篆刻和文人山水画;同时对书法的各个字体也很精通。总之,他书内、书外的修养,是比较全面的。

  在书法方面,他给我印象最深的,除以草入篆的金文(实际上培尔的金文不仅有草意,也有隶意,或曰:其草意是掺以隶书笔意所致),即是元气淋漓、尺幅万里之势的草书。我想说明,我这里不想沿用“行草”这一概念。行草之别只适与纯实用的字体。作为艺术的书法,以为认可真、草二体更妥。譬如杨凝式的《步虚词》法帖,表象虽是行间草的字体,但书史上有鉴者目之为草书的经典之作。培尔私淑张旭“大字千文”那张显生命律动意识的跌宕起伏,和怀素“自叙”那散僧入圣的润腻透骨。他以于右任先生、沈鹏先生为中介,沉泳于圆劲有力的王铎和流畅奔放的傅山。当然,他对苏轼、黄庭坚也十分在意,尤其笃信黄的“三反”创作审美理念。而王铎、傅山之间,以得后者居多,此或性近使然。王铎在明末清初之际独树一帜,其聪明、精能于诸如涨墨法、字幅形态大和连绵能力强等方面,其字势笔态的根基、潜质,则源自米芾而胎息于“二王”。“二王”之间,得王献之尤多。讲究“笔笔生发”的培尔,或许洞悉到王铎的竖幅草书不如其横幅(卷、册)更能摄人心魄。所以,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先后写作发表的《论“书法主义”产生的意义及其他》和《论手札及手札结构的书法》等论文,亦蕴含了培尔在这方面的体悟与认识。细究之,培尔虽然把傅山以气主势作为一种审美格调加以关注,但在技术层面,他对王铎细筋入骨的圆劲有力,却掺之以画意的“构形”,兼取篆刻章法与结字的计白当黑,从而规避了王铎用笔习惯中的矜持,使傅山以气主势的资本——以篆入草的优长,与王铎的笔下技巧化合、衔接起来。可以说,王铎、傅山的个性面貌都是非常突出的,相对于学,专攻而成,兼收难为。但二家也有暗合之处。培尔兼收并蓄之。既见识力,也显示了潜力和手下功夫。“古质”,是用笔、结字的常新要求。学其所学,至为关键。培尔借米芾“吴江诗”、“值雨”、与黄庭坚“花气诗”等笔趣上溯“二王”的法意,期以“今研”。缘于字法与书法艺术的合一性要求,间或涉事殷周金文、六朝与晋唐的墓志、墨迹,等等。“把笔抵毫,肇乎本性”(钟瑶语),裁纳之丰,宜适于我。可谓取精用宏,博约有致者也。

  培尔曾说:让欣赏者认可,得自对创作的理性把握,继而通过有实际意义的具体过程去不断地积累自己、培养自己(见1994年7月《书法导报》载《漫谈我的创作》)。纵观他书法创作不断转换、演进的筚路蓝缕,和他的线条气质。已知,对知行合一、易学难精的书法艺术,他早已内化为终生的自觉追求了。他是脚踏实地的。培尔对草书情有独钟。殊不知,其金文对联、金文临作;以及他宽缓、磊落的小真书,信意题跋的眉批之作,有的写得比他的草书还要耐人寻味:隽永,大气,用笔活脱,笔笔入纸,点画振动,节奏可人,可称娴雅如云。典型者如“临《秦公镈》七屏”,正文的大字与款识的草书和小真书,相辅相成,笔力醒透,心手双忘,谐合成趣,足具“不隔”之妙造、不复之精品。我对他的小真书颇为偏爱,一是因为他写得可爱,笔笔虚灵,而又质实于游刃有余。小字得“宽绰”难,得“宽绰”于质实意蕴的虚灵,尤难。二是我一直认为:历来堪称大方家数者,无不是兼擅小字的胜手。古贤不论,即以当代言之:林散之、启功、魏启后、沈鹏等各位老先生皆可证之。而且,他们的小字较之大字(大幅作品),在气味上,又无不透露出内在的一致性。我认为,从“玉版十三行”的用笔可以悟得字法,从行间布置则能悟得草法。可见小字对草书的创作的内在作用,只能说与知人。培尔,正是凭依这些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多种元素,滋养了他的草书,并使之臻于不因汪洋恣肆而野,却因不拘一格愈雅。傅山说:“混目冒躁之士者曰:粗豪。粗非豪也,果豪矣,必不粗也。”还说:“写字无奇巧,只有正拙。正极奇生,归于大巧若拙已矣。”培尔的草书,用笔劲健,结构稚拙,有流泻内在生命意识的天趣。随机应变,横、竖、点的起、行、收皆能调度从心,各适其宜,显示出对传统笔法与字法之间的有机化工与诗意会通。荡溢着“停蓄”力美的线条,不论其修短、粗细、枯润、徐疾,那弹性、那意象,有钢琴充满节奏变化的,用音节、和声表达的旋律美——歌唱性——曲线意识:毛笔与钢琴的力的“肌理性”的深层韵致。钢琴偶尔的滑音,如培尔也会油然而生的失笔——那是美丽的缺点,之与王羲之则被称之为“溢笔”(见安思远藏《淳化阁法帖》卷六、《半月帖》之“拜”字)。艺术作品中,特殊语境的“变奏”,类似于音乐的休止符和戏剧中的拽袖,正是此类貌似突兀的“表情化”,丰富了和谐的表现力。惟类此之自然流露,才令人感到优雅而不失生动。书法,是最厌恶搔首弄姿、冶容求好、装腔作势的艺术样品。

  培尔的文化艺术积淀比较厚实。时下,老百姓和老百姓中的知书者,好说“书法家无错字”。我很费解。这究竟是对书法人的嘉许,还是讥讽?对此,朱培尔是一面镜子。“根基扎实,气息古厚”。是十余年前,我乍然欣赏其草书墨迹的最初印象。坦言之,他对形质和性情的会意表现,使我看出他的“童子功”,比之当今许多得大名者,不知要过硬几许。从事艺术,少不了痴迷劲儿;但是,这种痴迷,绝不是南辕北辙的盲目为之。启功先生说:功夫是有质量的积累。即为此义。揣想,有的政治家、学者的字,何以别具格调而真气弥漫,我认为:他们“博学余暇,游手于斯”的先决条件,除了“眼高”,就是因为下手早,童年书法的基本功硬。

  从培尔遒劲婉润、飞动自如的骨法意蕴里,洞见到他的童蒙,也是奠基非颜即柳、抑或初唐三家。经验证明,唐书(含唐碑),作为我国中古时期的有益资料,其典范性质,对于书家早期的文化“心理暗示”,具有弥足珍贵的教育价值。遗憾的是,清中叶以后,由于有人发难“官阁体”,尤其是康有为抛出“卑唐”的片面理论,使许多后来的书家惟恐“成份不好”,篡改、或讳谈自己的“出身”。其实,这也是另类的“赶时髦”。内行者常言:“半路学画可大成,书法非也。”其中,值得反思的空间不小哉。如果说,欧阳修极言蔡襄之书为“本朝第一”、米芾先后师法于柳颜,是第三个馒头吃饱了始自第一个馒头的话,那么,林散之、启功、赵朴初这三位老先生,年逾花甲,仍复临写《李玄靖碑》、《玄秘塔碑》和《雁塔圣教序》等法帖,又该作何解析呢?柯九思在《跋赵孟頫书<黄庭经>》中,说:“晋人书以韵度胜、六朝人书以丰神胜。唐人求其中……故以筋骨胜。”筋骨者,何焉?“典则”而已(刘熙载语)。所以,培尔结合自己的创作体会说:“碑”与“帖”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体系……故与其执著的追求那种虚无缥缈的“合一”,不如踏踏实实精研其一(见人民美术出版社《朱培尔作品集·书法卷》创作手记,第104页)。审视他的书法创作成果,即知:“路子正,起点高”,也囊括对书法学习启蒙阶段的肯定。还因为我坚信,老话“从兰亭出”,有多层含义。但这也是其中之一。至于书家在一生的探索研习道路上,通过一个个的否定,完成着的发展、变化和提高或“飞跃”,则是创作规律所馈赠的“扬弃”。哲学上的扬弃是什么呢?是宇航器遨游太空——为了目的,需要承载很多东西,之后,不断地摆脱东西;而运行至终端,虽非当初面貌,但却意味着原来东西的存在过。其真谛,又可类似于“初学平正,务迫险绝,既已险绝,复归平正”(孙过庭语)。

  培尔的艺术理论修养亦非同一般,这使他的艺术态度得以纯化。当有记者问他的书、画、印怎样排列名次时,培尔既婉谢了“粉丝”们的好意,也丝毫不自作多情。“大挟持”者,对“好行小慧”的行当,往往不屑一顾。我颇为赞赏他的这段心声:“我觉得一位艺术家,即使做了什么‘主席’、‘理事’之类,或者有幸被某位评论家列入值得关注的‘人物’,但在历史的长河中,未必就真的可以留下些什么,对任何人而言,需要的仍然是对自己艺术创作的清醒认识与正确定位”(见上书第171页)。

  坚质浩气,才能高韵深情。“天人合一”的东方智慧,复归到书法艺术上,也可以说:形式就是内容。然而,朱培尔先生的“形式”,与形式主义者们是不相调和的。在当前滞涨、热闹的中国书坛面前,凝眸朱培尔,是反思中国书法人文内涵的需要。

2012年6月至7月29日

于汉晋斋

作者:刘学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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