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分享图
打开APP

从郑板桥案牍、赵之谦堂谕看碑学书法之发展流变

  有清一代,自乾嘉以来,碑学大兴。碑学之兴,是在金石考据之学渐成显学的学术基础  上发展起来的,从康乾之时赵、董的风行到“迄于咸、同,碑学大播,三尺之童,十室之社,  莫不口北碑,写魏体。”(康有为《广艺舟双楫》)这是一个渐变的动态过程。而郑板桥赵之谦,作为不同时期最具代表性的书家,对其日常书迹进行对比研究,或可更深层次体会碑  学风气是如何层层深入,从而最终形成完备之体系。

  随着经济、学术、审美等因素的深层次介入,清中期以后的书法创作与日常书写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而碑学元素,作为当时全新的书法元素,究竟多深地参与到创作内核中去,从日常书写中所可以体察到的要比理性创作状态中直接深入许多。郑板桥案牍(收录于江苏美术出版社《扬州八怪书法印章选》)、赵之谦堂谕(收录于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赵之谦法书集粹》),分别是郑板桥在山东,赵之谦在江西担任县令期间公堂之上信笔写下的判决、晓谕的墨迹,逸笔草草,甚至比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信札往还,还要具备非理性,急就章的特点。郑板桥案牍,《扬州八怪书法印章选》中收录计六十一纸,风格甚为统一。编著者张郁明先生在前言中说:“这些作品是板桥在山东做官时的案牍批文……不挟杂真、篆、隶体势,非常见功力,趣味非常好。”我们来看具体的墨迹,每篇判牍均系以行书或行草书写成,确乎如编著者所言,基本不挟杂真、篆、隶体势,其线条流走妍美,体现了非常纯粹的帖学风气。

  郑板桥关于书法有一段自述:“平生爱学高司寇且园先生书法,而且园实出于坡公,故坡公为吾远祖也。坡书肥厚短悍,不得其秀,恐至于蠢。故又学山谷书,飘飘有欹侧之势。”  从这一段自述中我们可以发现,  “飘飘有欹侧之势。”实是板桥所追寻的目标,而“坡书肥厚短悍,不得其秀,恐至于蠢。”其本质,实是对厚重、雄强一脉,有所忌惮,而以为粗肥近于蠢笨的审美观念,已说得非常明确。

  再来看板桥于米芾的理解,在一幅作品的题跋中,他写道:“板桥居士从不学南宫书, 以其飘洒有神助,不可貌袭也。是书第五行鲤字起手,忽有米意,亦不自知其然而然。”可见,他对于二王一脉帖学正宗的传承者米芾,颇为崇尚认同,只是觉得其书法“飘洒有神助”,不能轻易学习,而并非从审美上有所反对。回头看板桥所处的大时代,赵董的风行于其书法,不能不有所影响,而这种影响的本质,还是审美观念的方向。

  和郑板桥时期相近的梁巘明确地看到历史之中审美的两大倾向,在《评书帖》中他说:“学书尚风韵,多宗智永、虞世南、褚遂良诸家尚沉著,多宗欧阳询、李邕、徐浩、颜真卿、柳公权、张以申、苏灵芝诸家。”而康乾盛世的主流审美倾向,其本质实在于“尚风韵”一脉。郑板桥,因为参与到科举体系,个人性情等各方面的关系,他的审美,从根本上来说,也根植于正统帖学的审美。而他所谓“字学汉魏,崔、蔡、钟繇。古碑断碣,刻意搜求。”是根植于何种需要呢?在他的自述中也说得非常明白:“后来见世人好奇,因以正书杂篆隶,成其一种奇书。”可见郑板桥的开碑学之先河,他的概念不是完整的,审美也缺少碑学书法所需要的本质的转变,故他的案牍,较之他的创作,了无篆隶之古厚,更多帖学之妍美。

  当然,这决非对郑板桥书法的否定,而是说明,他的书法的杂糅篆、隶元素只是比较简单的形态、笔划的掺杂。从他的案牍中我们可以分明地看出,他还是帖学阵营中非常优秀的书家,虽然在正规的创作中也开始对碑学元素有所思考,有所吸收。但其书法的核心,无论从审美到技法,都未受到碑学的重要影响。这也正是碑学发轫之初的必然,而这必然最明确的证据,也许就在这位县令毫不思索的案牍书写中。

  赵之谦堂谕,《赵之谦法书集粹》中收录三纸,均以朱笔书就。书写迅捷沉着,而就是如此迅捷的书写中,书法元素颇为丰富,从其笔墨构成上,主要来源有二:颜书笔法和魏书笔法。

  赵之谦书法,早年多研习颜真卿。实际上,在他北上京华为碑学风气所影响转而攻北碑之时,他的颜书体系还在并行之中。从他至今流传的颜书风格的作品来看,笔墨敦厚,质朴自然,就是从颜书整个传承系统来看,赵之谦也是极高明的继承者。

  碑学之兴,作为约束因素的唐人书法不能不成为靶子。但是颜真卿之雄浑苍莽,本与碑学书法从审美上来说甚为投契。碑学派的核心人物金农、伊秉绶、赵之谦、何绍基乃至康有为,实际上无不受到颜真卿的巨大影响。故碑学派的理论家对待颜书实是较为含混的态度。从康有为的观念就可以略窥其于颜书并不统一的心态,一方面他说:“而颜、柳迭奏,澌灭尽矣!米元章讥鲁公书丑怪恶札,未免太过。然出牙布爪,无复古人渊永浑厚之意。”另一方面他又说:“后人推平原之书至矣,然平原得力处,世罕知之。吾尝爱《甫阝阁颂》体法茂密,汉末已渺,后世无知之者,惟平原章法结体独有遗意。又《裴将军诗》雄强至矣,其实乃以汉分入草,故多殊形异态。”在此,他以惯用的手法给了颜书一个托古出新的好出身。

  好在对于实践家赵之谦来说并不存在如此多的问题。晚清碑学诸家创作转变的核心在于审美的转变,用一个较为简单的概念来说,在于从康乾盛世的“尚风韵”转而“尚沉著”,魏书、颜书,俱是如此一脉,则何妨杂糅于自家笔下,开崭新的局面。这样的转变,熊秉明认为是因为“这些祖先遗留下来的痕迹含藏着壮茁悍强的生命,成为被压制的民族自尊心的最好的支持者。”我们再具体到咸、同年间的具体背景来看,外敌侵凌,大清王朝正在走向没落,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赵之谦从根本上来说,其情怀在于救世安民,他曾经在给友人的信札中沉痛地说:“我一生刻印赋诗,学文学,固天所以活我,而于父母生我之意大悖矣。”在为官以后,他于自己曾经最钟爱的篆刻艺术,居然束手,只为做一名称职的官吏。故无论是时代背景,还是内心需要,都求沉着担当。赵之谦堂谕,和郑板桥案牍做一比较,就可以发现,最本质的区别在于审美的区别:板桥案牍,总还是赵董风气中的秀逸之美。而赵之谦堂谕,则是拥有雄强复兴渴望的厚重之美。

  碑学元素在赵之谦堂谕中亦是极重要的组成部分。在如此迅捷的书写中,其笔法中竟然颇多魏书的切笔之法,而字体结构中,亦多魏书之草写状态,形态虽则有所变形,气格则分明魏书风度。这深刻地说明,碑学元素,到了咸、同时期,在一些书家的书写中,已经开始成为书写中不可或缺的日常元素。打一个不太确切的比喻,如果说在郑板桥的书法创作中,对于碑学元素的结合是可以分离的物理结合的话。那么,赵之谦书法创作中的碑学元素,就是不可分离的化学结合。

  正是因为魏书和颜书审美趋向的共性,赵之谦堂谕书法显得丰富而统一,笔底既具备了颜书本来就具备的庙堂气象、儒学怀抱,又保有魏书的生辣朴野、原典生机。他不是恪守碑学理论教条的单一型书家。他的堂谕有力地证明了碑派书法完全可以实现的流走特质。这样的审美趣味实际上是在碑学大兴的基础上突破简单的碑帖分界,或者也正因此引起了康有为的不满,康氏在《广艺舟双楫》中说:“赵之谦学北碑,亦自成家,但气魄靡弱,今天下多言北碑而尽为靡靡之音,则赵撝叔之罪也。”其实也正是看到了赵之谦书法态度的不纯粹。但书法本不应画地为牢,赵之谦沉厚中的流走,今日看来,正是他丰富、动人的地方。

  如此数通堂谕,也正是碑学大背景下精彩绝伦的艺术佳构。正因为碑学此时已经成就为深入神髓的共有传统,赵之谦才得以立足颜书、北碑两大传统,以行书之速度对此二者高度融合、改造,形成独具风骚的自家面目。在这里,碑学元素是积极、稳定的构成元素、催化元素而非终极目标。而从郑板桥案牍中我们则可以看出,在板桥所处的时期,碑学因素尚且是极个别天才书家懵懂追求中的非理性因素——例如金农的创作。至于大多数书家,包括板桥在内,虽则于赵董风行数十年有所厌倦,刻意求新,但他们于碑学元素的理解是较为浅显和浮泛的,他们的日常书写,还在于纯粹的帖学风神中,这才是他们的神髓和根基所在。

作者:李啸

是否打开艺术头条阅读全文?

取消打开
打开APP 查看更多精彩
该内容收录进ArtBase内容版

    大家都在看

    打开艺术头条 查看更多热度榜

    更多推荐

    评论

    我要说两句

    相关商品

    分享到微信,

    请点击右上角。

    再选择[发送朋友]

    [分享到朋友圈]

    已安装 艺术头条客户端

       点击右上角

    选择在浏览器中打开

    最快最全的艺术热点资讯

    实时海量的艺术信息

      让你全方位了解艺术市场动态

    未安装 艺术头条客户端

    去下载

    Artbase入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