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对于有着三十年刺绣经验的苏州绣娘姚琴华来说是重要的一年。历时一年有余，姚琴华创作了大尺幅的山水画刺绣作品《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源于毛泽东诗意的重彩山水画在她的绣线下有了新的视觉效果。姚琴华说：“从绘画蓝本到刺绣的视觉转化的过程是很重要的，蓝本只一个承载，外行看画面‘像不像’，而内行则是看门道，即刺绣本身，刺绣作为一门语言如何重新去表达艺术精神，这并非模仿，而是一种二次创作。”

　　“我喜欢做山水画的绣品，因为中国山水的气势庞大，它是一个可游可居的境界，是区别于写实的西方风景画的。”对于擅长绣山水的姚琴华来说，《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是一件具有实验意义的作品，她不仅想要去重温山水的精神，更试图在刺绣中构建一种虚与实的关系，从而找寻到山水中的气韵，即是一种“卧游”般的呼吸感。

　　雅昌艺术网：《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这件作品历时一年多，和此前绣的山水画作品有什么根本区别呢？

　　姚琴华：刺绣注重视觉效果，追求色彩的丰富，所以选择的绘画蓝本有的色彩比较鲜艳的，例如重彩泼墨的山水，例如张大千的《爱痕湖》、李可染的《万山红遍》或者是追求意境的江南小景，岸芷汀兰、渔歌唱晚等等意境。

　　《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这幅作品是与泰州一位画家的合作，表现的是山间夕照的场景，气势雄浑、壮阔。以前做刺绣在于“摹”，即追求与绘画保持高度的一致性和完整性。但从这幅作品开始，我更多地想要通过刺绣的方式来突显刺绣本身属性的美感，即要在视觉上突出刺绣，而不是绘画的附属。

《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雅昌艺术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

　　姚琴华：这幅画尺幅很大，除了制作耗时耗力，画面图式本身也给我一个挑战，因为这幅画的主基调是大面积的红色，山石当中又包含较多的皴法，山间有瀑布飞流直下，烟岚萦绕，草木茂盛。在刺绣的过程中，既要表现山石质地的坚硬，又要烘托云、水气的迷蒙，水的流动感，最后还有远山的朦胧，已经天空泛起那微微的嫩粉色。如此，在一幅画面中就要表现不同的质地感，不同质地感如何和谐地共存?另外，因为是一幅大场景，我需要表现五个远近的层次，每个层次之间如何区别开来，让观者一眼就能分辨?

　　雅昌艺术网：如何用刺绣去体现各钟不同的属性？请举例说明。

　　姚琴华：和绘画不同的是，用绣线直接表现水墨的浓淡干湿焦，容易陷于具象，而导致庸俗，例如平针排线太紧密，我们行内的话就是说“把画面绣死了”。所以我绣制山，要有透气感，避免把画绣死了，透气感就要在虚实之间来彰显。

　　雅昌艺术网：这件作品似乎重视颜色的过渡。

　　姚琴华：中国水墨画的平面性，到了刺绣上，层次就要表达得更丰富一些。水墨通过晕染来过渡，就有了色彩的渐变效果，当刺绣则是一针接一针的排列，无法晕染。绣制这幅作品的时候，要关注红色的色彩过渡，近景的山石为第一层，瀑布和云烟为第二个层次，中景的山构成了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是淡粉色的远山。红色的山和水之间如何过度就成了一个挑战?用红色加进去就显得太艳，而黑色就显得沉闷，都会突兀，所以我将两者并用，从厚重逐步过渡到轻盈。

《故山春深》

　　雅昌艺术网：在创作之时如何去突出刺绣，而不是对绘画的单一模仿？

　　姚琴华：“笔触”之间的转换是一门讲究的学问，要流畅而不能僵硬。我不会一上手直接去绣一幅山水，而是在选择前先体悟，读懂一幅画的内涵，思考精神性的传达，而不能停留在视觉的层面。

　　另外，也并非和绘画蓝本绣得一模一样，我会根据刺绣的需要对画面局部进行调整、取舍、修改、甚至是颜色的补充。例如在绣制《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这件作品时，得到了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吕存和苏州工艺美院廖军院长等艺术家的指导，廖院长指出了局部的颜色可以做一些改善，画家的题跋可以舍去不绣，当然这些都是为了刺绣的画面服务。

　　雅昌艺术网：你更强调的是符合刺绣的画面？这幅作品似乎依旧保留着“笔墨的痕迹”。

　　姚琴华：我的处理方式还是和以前有所不同。在针法上，我们苏州镇湖绣娘刚开始学绣都是从平绣开始，平针绣讲究精细雅洁，有规范的框架和用色的要求，我试图去打破这种原有的框架，更大胆一些。例如在色彩过渡方面，如何从一个局部自然转变到另一个局部?在绘画中，北方的山石往往运用“斧劈皴”表现，刺绣的时候线条是竖着排列的，才容易表现山石的这种质地，这既是程式;而表现烟云的针法要横向排列。

　　从竖到横，如何不僵硬?以前，在山石绣好之后，就是用“横着”的云把把山遮盖住。而我则是采用了慢慢变化，线条在不经意间已经把读者的实现从“山”迁移到了“云水”，近景的山石，其中的皴法粗一些，色彩重一些，层次越向后，线条则细一些，色彩淡一些，到了第五个层次——远山，则用乱针绣烘托悠远的山色，营造朦胧感，不再勾勒轮廓，如此排列撑起整个格局。

　　至于其中的针法，我觉得需要随着画面格局的变化而变化。我目前的针法是乱针绣和平针的结合，既有平针绣的味道，比乱针绣更平整，更精细，但又有乱针绣的随意性，色彩更丰富。若单一使用平针绣，就很难用色彩来表达这样的层次感。

四季江南（春）

四季江南（夏）

四季江南（秋）

四季江南（冬）

　　雅昌艺术网：所以从技法上更能突出个人的思考。

　　姚琴华：图案本身是对颜色、明暗的处理，而艺术本身不在于特别强的真实感，讲究“笔未到而意到”，否则还原的就是物象本身，而不是艺术本身。所以做这件作品花了很多的心思，主要研究层次、“物性”、以及虚实的关系，在各种关系之间找到一个合理、平衡的排布方法，继而在这种和谐的关系中找到“意境”。

　　雅昌艺术网：这幅绣品不是订件？

　　姚琴华：不是订件，完全是我个人的追求，耗费一年时间绣制一幅山水作品，完全是为了实验，为了今后准备。我想尝试绣这类作品，绣一个山水的系列，工程会比较大。

　　雅昌艺术网：今后有怎样的规划？

　　姚琴华：有两个方向，第一，与画家多交流，在学习中更多地体悟刺绣区别于绘画笔触感的表现方法，从而找寻更加独立的刺绣语言，这也是镇湖绣女们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第二，更多地做一些自己希望做的东西。现在我们的作品还没有达到全部的原创，还没有完全突破对绘画图式的依赖，我在思考，是否可以用摄影的方式来表现?例如，四季交替之际背起相机去户外拍一些照片，然后把它制成绣品，就属于我个人的原创作品了。

　　雅昌艺术网：谢谢。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房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