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幸能同我的朋友恩斯特-克里斯一起进行过漫画史研究，那些研究更加使我产生了上述猜想。当时我们的出发点是研究一个问题，那把受害者的面孔作了滑稽歪曲的肖像漫画，为什么这么晚才出现在西方艺术之中?漫画的名称和创立在16世纪末期才出现，漫画艺术的发明者不是其前若干世纪以来以这种或那种形式存在的用绘画做宣传的人，而是极为老练而考究的艺术家卡拉奇兄弟。他们的漫画现在得到确认的很少，但是，根据毋庸置疑的文字记载，他们也曾发明过一种开玩笑的手段，把受害者的面孔画成动物的面孔，甚或画成无生命的器具，从那以后这种做法就在漫画家中相沿成习了。

　　阿戈斯蒂诺·卡拉奇，漫画，约1600年,图片来源《艺术与错觉》广西美术出版社，2012年，图274，第290页。

　　我们当时以为，是害怕偶像魔术的心理，是不愿把还未觉悟的人们认真对待的大事当做开玩笑去做的心理，延缓了这种视觉游戏的到来。我仍然相信并认为这些动机可能确曾起过这种作用，但是，理论上被一般化了。发明肖像漫画的先决条件是在理论上发现相似和等效二者的差异。伟大的17世纪批评家菲利波·巴尔迪努奇(Filippo Baldinucci)就是这样给滑稽肖像艺术(art of mock portraiture)下定义的，在他的1681年问世的艺术用语词典中，他解释道：“在画家和雕刻家中间，此词指一种肖像制作方法，他们使用这种方法所追求的是跟被描绘者整体最大限度的相似，可是为了开心，有时是为了嘲弄，他们不合比例地扩大和突出了他们所描摹的面貌的缺陷，于是肖像在整体上似乎是被描绘者本人，可是它的一些部分已被改变。”巴尔迪努奇心目中所想象的是贝尔尼尼(Bernini)的那些漫画，那位伟大的雕刻家已经掌握了绝佳的简化相貌的技术。

　　贝尔尼尼，漫画，约1650，图片来源《艺术与错觉》广西美术出版社，2012年，图275，第290页。

　　可是为了说明这一不似中之似的发现，一般引用的locus classicus(经典论据)却是poire(梨)，即杜米埃的雇主菲力蓬(Philipon)把Roi Bourgeois(资产阶级国王)路易·菲利普(Louis Philippe)的头变形而成的梨。poire意味着“瓜”;菲力蓬的讽刺报纸连续把国王宣传为poire，最后编者遭到传讯，并被处以大笔罚金。他就在他的报上发表了这组著名的连环画为自己辩护。这是对漫画创作过程的一种慢镜头分析，它的立足点是以等效关系为借口。文中问道，因为哪一步我要受罚呢?用这张相似之物去代替那一张是犯罪吗?那么是下一步吗?如其不然，那么画成梨子有何不可呢?我们也确实感觉尽管每一个别的部分都有变化，整体面貌还是十分相似。我们承认它对国王的面孔可能采取的另一种看法。因为这就是一幅优秀漫画的奥秘——它给一个相貌提出了一种视觉解释，使我们永远也不能忘怀，而漫画的受害者也像一个人中了魔法一样，看起来永远带着那种模样。

　　菲力蓬，选自《锡罐乐》，1834年，图片来源《艺术与错觉》广西美术出版社，2012年，第291页。

　　*本文节选自《艺术与错觉—图画再现的心理学研究》，[英] E.H. 贡布里希，杨成凯 李本正 范景中 译，广西美术出版社，2012年，第289-292页。感谢广西美术出版社授权转载。

来源：艺术国际-评论 作者：文/E.H.贡布里希,译/杨成凯、李本正、范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