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虫：很多艺术家选择抽象艺术这种表现方式可能是因为抽象是一种既具体又不那么具体的一种表现方式，是由观者自己去解读的。您是怎么看待抽象的呢？为什么会选择抽象这种表现形式呢？

　　冯良鸿：在美术史中，我们基本上可以了解绘画是从具像发展到抽象，原因之一是照相机的发明，在再现客观形象等方面给人们带来了很大的方便，传统绘画中很大一部分被照相机代替，绘画必须有新的出路和立足点。绘画到底是什么呢？抽象绘画和其它的艺术表现形式在整个工业革命之后不断地涌现和发展起来，西方的所谓现代主义的发展与演变，使绘画这一传统的表现形式越来越成为其自身的不可替代的表现方式，它不需依靠具体的形象、故事、场景等来体现……绘画就是绘画本身，这也符合了整个现代主义运动的哲学思想与美学精神。艺术表现中的本体性与纯粹性成为艺术家心中的追求目标，甚至是一场思想上的变革。抽象绘画的发生与发展正是这种精神本质的外在体现之一。

　　回到绘画本身，用抽象的纯粹的视觉语言表现绘画，这种观念深深地吸引着我，1981年我还是学生时期，在课余时间开始了我第一张抽象画的尝试，很快我觉得这种绘画适合我的个性并从中得到很大的快乐，这可能是我选择抽象绘画并乐此不疲的原因之一。

　　艺术虫：您曾说过，形式不是抽象画的最终目的。那么您认为抽象画中最重要的或者说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呢？

　　冯良鸿：什么是最终的目的，这很难说，我觉得抽象绘画只是艺术表现方式的一种，最终目的无非也就是我们的生活。我们需要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可能会满足我们精神上的某种要求，从这方面来看，我觉得抽象艺术已是当今艺术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就象在生活中人们离不开音乐一样，当然还有其它艺术……至于形式不是最终目的..它们最终是表达人的精神活动和人对客观物质的心理感受，形式只是一种手段，一种表达方便，所以形式肯定不是最终目的。

　　在某种时候，我会时常想到这个，尤其对画抽象画的人来说，绘画的样式（人们通常称谓形式）很重要也很敏感，严格地说抽象绘画很强调绘画的样式（形式）。因为一个艺术家如果在绘画样式上形成自已视觉语言的话，就可以算得上成熟的艺术家了。但是单单从抽象画表面的有限的“冷”或“热”的样式去理解与判断抽象绘画，是远远不够的，我觉得。可以在形式这个概念里面再深入地去探索一步，我曾经想过这样一个问题：西方人对形式（Form）的探索与理解与我们不在一个层面上，因为我们开始就有一个误区，即（Form）不仅是形式（通常人们认为的形状与样子）应该还有更广的涵意，可能与佛学中的“色”的范畴更对应，因此，西方艺木家在这方面的思考与探索，很快就进到了“空”的层面，即对个人感觉在艺木中的变化与不确定性的认知与表达，所以他们接受东方思想后，很快形成新的抽象的样式与美学思想……纵观西方一百年的抽象绘画发展给我的体验是：抽象绘画从以前“务实”即数学逻辑和构成，变化到了“务虚”的非逻辑和解构；从实体的“有”变化为幻觉的“空”。抽象画家开始更深一层地去实践与表达，多元冥想中的时间与空间并有此而产生的材料与细节关系等。今天的抽象绘画可能更直接、更原始、更骄饰.更精致，可能也更东方吧——我是想说在抽象绘画中，东方与西方早已是多元地融为一体，而不是二元的对立。这可能对我们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也给我们是个很好的启迪。

　　艺术虫：抽象绘画是非常富有激情的，但是您的抽象作品是带有感觉的逻辑的。那么您是怎样将理性和激情这一对矛盾相结合的呢？

　　冯良鸿：所有的艺术都有激情，不管是平静的还是奔放的。但它最终要回归到理性，而不可能一味地发泄，这是站不住脚的。在我快完成每一幅画之前我会问自已这样一个问题，就是从艺术上说，凭那一点来面对观众..

　　艺术虫：您的抽象作品在形象和抽象之间过渡，既有形又无形。您认为形象在抽象画中有怎样的意义呢？

　　冯良鸿：抽象绘画在具像和抽象间过渡，很多前辈从事抽象绘画，他们已经探索了这个东西，就象刚才说的，我早已不在这方面做文章。我的意图是：当今抽象绘画在经历了极简主义思潮的“洗礼”之后，将是如何面貌？

　　我画画愿意从自己的纯粹感觉上出发，先放空自己的思路，好让自已有一个良好的判断状态，我不愿意从日常生活中去捕捉一个什么东西，也不会太被情绪所左右，今天开心就画一张高兴的画，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我不是描述性的画家。只不过我的画里面可能有一种暗示，对我们日常生活经验的一种形象的暗示，这个有可能会有。而这只是你作为观看者自己的一个经验。因为我们是生活在很具体的一个世界里面，可能会觉得，这个像什么？那个像什么？人们喜欢不加思考地习惯性地作反映，这种误读.我有兴趣了解，也让我愉快，这是每个人自己的个人经验所造成的，跟我的绘画没有关系。但是，我觉得大家都可以有各种方面的解读。同时也想到一这样的问题：观看的经验是什么？经验真的能被颠覆吗？

　　……事实上世上没有真正的抽象和具像之分。只不过我们日常生活当中已经奠定了一些东西，我们认为这个叫具像。实际上它可能很抽象，比如一个方，大一点是一个桌子，再大一点可能就是一个建筑。我们在上面放一个杯子，我们觉得这个方块就可能是一个桌子，实际上它就是一个很抽象的方形。这很难说，这是我们观者的认识，抽象艺术在观念上要有所预备的知识，要有假设的概念。如果你真的是很直觉的去理解一些东西，很自自然然的感觉，那是很幸福、很开心的一件事情，但这很难做到。抽象绘画就是要观者回归本来的与生俱来的自然感觉，但是有时候，需要预备知识，你要对美术史，或者对艺术欣赏有一定的理解，你再去解读可能会更容易一点...

　　艺术虫：您认为“抽象形式”和“抽象精神”之间的关系和区别是什么呢？

　　冯良鸿：我不愿把形式和所谓的精神内容分开或者对立来看。我认为这是包含在一起的，你在选择这个样式的同时，已经有一个内心的主见在里面了。形式即精神。我不认同二元对立的观点，，好象说，要么这个是内容的，要么这个是形式。不是这样分的，我不是这么看的。

　　艺术虫：您认为“抽象绘画”在我们中国的当代艺术中具有怎样的意义和地位？

　　冯良鸿：抽象绘画在中国是很有前途的，绘画是我们所擅长的，中国古人对绘画的崇尚，形成了自已的绘画传统。抽象绘画的发展会使得人更关注所谓的纯绘画艺术，同时也表明：这里的艺术家开始了要与西方的艺术家在同等艺术层面上探索和对活的要求，而不愿再是西方人眼里的东方主义的扮演者；或者其作品仅仅是一种对西方人而言的中国社会现象的反映而已。

　　艺术虫：您觉得我们中国的抽象艺术还需要哪些方面的探索才能发展的更好？

　　冯良鸿：抽象艺术是起源于西方的，但是他们实际上是借鉴了东方传统的思想（印度、中国和日本）。这种经验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启发，就是说在抽象绘画里面，东方西方实际上本身是融为一体的，它是一个国际性的艺术语言，共通的语言。它不是一个地域性的、民族性的或者社会现象的反映为前提的表现方式，它是一个多数人群的表达方式，大家都在同等的感觉里面去体会与表达。

　　抽象绘画与其它艺术一样，应该是自然的生态，自然的生长。

作者：亚历山大·格林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