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画源远流长，前人创造了大量技法，什么披麻皴、斧劈皴，但就是一百种皴法、一千种皴法，也不足以表现大自然的千变万化。要根据自己心底里流出来的“皴法”来表现自己心里的晨昏雨露。意境不同，笔墨也应不同。时代在发展，社会在变化，必须吃进古人的法，创造自己的法。画画要有法度，但根本上讲，又没有法度。要讲法，只有我的法，我行我法，把自己的内心感受、大自然的千变万化，表现出来，就是法。

　　“六法”中，“气韵生动”，最难！别人都说气韵是娘胎里带来的，没法教，但我说，也是可以培养的。大自然是最伟大的老师，千万不能迷信古人。古人的技法、创造的意境，只能适应那个时代的环境。虽然中国书画是传统艺术，但不能让古人把我们“套死”。我们要拜自然为师，时时注意观察大自然的千变万化，时时思考如何表现大自然的千变万化，让自然造化融会于心。庄子说“物我两忘”，把自己融于自然的那一刻，就是“物我两忘”。师法古人，闭门造车，为笔墨而笔墨，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笔墨是用来表现意境的，不能为笔墨所局限。罗丹是伟大的雕塑家，比米开朗基罗更伟大。他的伟大就在于敢把巴尔扎克的“手”砸了，因为这“手”影响到他作品的意境表达。吴冠中一句话说得好，“如果你们想念我，就去看我的画。”因为他的画表达了他的内心世界。他说笔墨等于零，有一定道理，比如黑瓦白墙原来在中国画里是很难表现的，他表现出来了，很伟大。但是也不能走极端。因为中国画最大的特点，就是以书入画。有深厚的笔墨功夫，丰富的笔墨内涵，就有更好的意境表现。大家都说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好得不得了，但我看是失败之作。虽然这幅画笔墨功夫了得，对后世画家影响巨大，但根本没有一点“春”的气息，更谈不上“富春”意境，郁郁葱葱的富春江怎么会变成了荒山秃岭呢？！

　　艺术是矛盾的统一，艺术是自我同环境、同历史、同生活的时代的一种交流与对抗，而后达成的和谐统一。比如，画面不能太脏，太脏了就让人生厌，但画面又不能太干净，太干净了就会让人感到可怕，在脏与净之间要把握一个度，这很难。风格是在自己的不断的探索中，自然而然形成的，这样的风格才是你的真风格，体现你的真面貌。

　　总之，大自然千变万化，笔墨也要千变万化。画家的创作不能千篇一律，如果看一张画等于看一百张画，非常类同，那还画什么画！画界要千姿百态，百花齐放。过于讲师承，讲流派，反倒把自己局限了。现在美院的分科也太细，分科太细，就把“表现”局限了，不能适应大自然的千变万化。现在画坛似乎分成两个方向，一个是“阳春白雪”，高端的专业人士才能欣赏；一个是“下里巴人”，红红绿绿，普通百姓觉得好看。我努力追求的是雅俗共赏，让普通老百姓看得懂，看了能喜欢；让专业人士能看得有味，在笔墨意境上有新的创造。

　　（吴立民口述、李海利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