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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牙•堪煮

  什么叫好画?

1

  “煮画”一语出自齐白石的祖母,她看到孩子从小写写画画的,迷上了文人伎俩,担心未来的生计,劝诫孩子“哪见文章锅里煮啊?”直到多年之后,家里真靠齐白石画画手艺过日子有了转机,祖母才笑起来:“阿芝,你倒没有亏负了这支笔,从前我说过,哪见文章锅里煮,现在我看见你的画却在锅里煮了。”

  堪煮,这样的画让人才放心了,才可以理直气壮地说那的确是好的画了,老百姓嘛。

  但是堪煮的画不多,齐的画堪煮了,其他好多画家的画仍是不堪煮,或是不怎么“堪煮”!

  古今中外统计过来,画多,堪煮的少。如果等着下锅,还真是未必指的上。祖母的担心不错。

2

  进一步讲,荒诞在于,即使画好了,画得精彩了,也仍然未必“堪煮”。

  黄宾虹先生生前,直到他九十岁高龄辞世,画价也没有卖上去。一些比他画得差的人都比他卖得好。这无需追问“为什么”,只能讲事实如此。1955年他去世,身后留下一批遗作,家属想拿去捐给博物馆,却被客客气气地婉拒了——因为那时候他的画并不值钱。在他生前能够拿来下锅的还不是他的画,而是他别的营生,他教书可以,打些零工鉴定古画什么的也可以挣些钱。真是他的画不好吗?在当时不好判断,但是他的画不堪煮,在当时却是显然的。

3

  什么叫好画?拿价格当标准,“堪煮”就是好画吗?记得九十年代在南方,经济发达地方就听到人讲得很干脆,卖不好就是画得不好,当然了。

  不容分说的直截爽快。

  价格嘛,好懂,直观。硬道理管软道理。

  艺术标准嘛太复杂,绕脑子,而且各家有各的说法不同!算了吧,索性一个标准:九九归一,价钱高低。直截了当明白清楚,遮什么?掩什么?祖母担心,祖母开心,还不是这同一个标准!文人何苦自虐,非得画些不堪煮的画,真那么好看吗?回到群众中来吧。

  听这些“掷地有声”的议论,难免有些记忆被唤起,依稀记得,另一种声音也曾经掷地有声,也曾经直截爽快,当年也曾经觉得很彻底和透彻:在政治当头照的时代里,不容分说的取消了艺术标准,干脆利落地代之以政治标准本身,也曾归为一个标准,一竿子插到底,大道理管小道理。群众听得明白,什么扯闲淡的艺术标准?

  与政治相比,与经济相比,艺术总是弱势。

4

  尽管弱势还是要讲专业性,艺术还是有圈子的嘛,圈子也是有规矩的嘛。在自己的圈子里怎么能用经济的标准看问题呢?怎么讲也不能以价格分优劣,不能以是否“堪煮”定高低,要有自己圈子的标准,要有专业的规矩。一定要符合专业的规矩才能入选、参展,才可以获奖、出版,才可以荣膺什么什么称号,比如某次大奖获得者,某回金奖得主,那才好听,好看,光耀耀的印刷出来,像是镶了金牙到脸上。

  什么叫好画?专业的标准有时被误以为大略可以物化为金牙,可以量化为金牙的颗数、金牙的等级。作者的专业水准也误以为大略是几颗金牙的获得者。

5

  金牙的获取,是打拼出来的,是在擂台上打拼出来的。

  那是台上台下很辛苦的忙碌的过程,有人说不比画画省力。

  据权威说法参加画展和参加评选相当于武术功夫的“打擂台”,公开、公平且公正。小展览是小擂台,大展览会是个大擂台,谁有真功夫,谁有真本事就上台比试比试,谁输谁赢?光天化日三拳两脚当场见分晓。

  是不是公开公平公正,可以另外探讨。但是从根本上考虑,平心静气想一想,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化艺术能打擂台吗?能分高下吗?能凭擂台分高下吗?体育运动可以,游戏、娱乐都可以,但是一本正经把艺术当作运动项目,是不是把文化给降成“武化”了呢?

  有人说奥斯卡也评奖呢。我说诺贝尔奖鲁迅还不要呢。评奖也分怎么个评法儿,得奖也分怎么个得法儿。当初巴黎的春季沙龙年年办,罗马大奖年年评,罗丹却仅参加了唯一一回,拿的《青铜时代》,仅得这一回奖,还是二等的。但这纪录并不影响罗丹杰出的成就。

  好画还是有,古往今来都有,都不能拿“堪煮与否”或者“金牙几枚”来论定。好画既有一些堪煮的,也有很多未必堪煮的;既有一些荣获过金牙的,也有很多很多不曾荣获过金牙的,不好一概而论。

6

  作为画家自己考虑, 市场也好,擂台也好,常常是有几分荒诞有几分幽默的。不必太当真就好,不必肃然起敬。平常心对待,平常心参与,画画的人懒散,有个活动督促着本来也有其好处,免得太拖拉了。

2012年4月19日

作者:戴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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